阿 黛
他嘴里含根煙,在廚房里剁魚頭,花瓶里插著素凈的百合,果盆里有切好的蘋果。我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想愛情最后的歸宿是不是這樣煙火?
林羅是突然不見的,我找不到他。
房間里彌漫著他的痕跡,他吸過的煙蒂,他用過的杜蕾斯,床單上他的毛發(fā),浴室里他用了一半的香皂。懷念林羅的手,溫柔輕撫過我全身,當(dāng)他的手心覆在我胸前,充實(shí),溫暖。
林羅去了哪里?我流下淚來。
是在酒吧認(rèn)識林羅的。我和他同時進(jìn)去,擦肩時聞到了清新的香水味,暖暖的。是三宅一生,我喜歡的男用香水。他懶洋洋的靠在入口,下巴在幽暗的光線里挺成優(yōu)美的弧線。經(jīng)過時,聽他喊,小姐,錢包掉了?;琶澭皖^找尋,耳邊傳來他的調(diào)笑,好精致的蕾絲BRA,黑色的,我喜歡。我直起身,不動聲色將五寸高的鞋跟從他皮鞋上壓過。
阿果在里面等我,旁邊圍了三個男人,邀請她喝酒。她顯然已經(jīng)喝過酒,臉紅紅的。我走過去,將她手里的杯子接過。阿果答應(yīng)喝五杯,三個男人說還差兩杯。這些人都非善類,這酒不能不喝。我徑直拿過酒瓶,連飲了兩杯。
我扶著阿果往外走。三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見是兩個弱女子,跟了上來。我心里慌亂,暗自著急。卻見林羅走過來,埋怨道,怎么又喝成這樣?很自然的將阿果的手接過去。
送阿果回家,又送我。車駛過燈火璀璨的深南大道,夜色中的深圳紙醉金迷,三宅一生的清香彌漫在狹小的空間。側(cè)身看他,卻與他帶著笑意的眸子相撞。他淺笑不語,敞開的衣領(lǐng)處喉節(jié)風(fēng)情獵獵,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迷人的危險。下意識的,我咽了一下口水,卻換來他更深的笑意。告別時,他突然俯身,你的模樣真挑逗,和你黑色的BRA一樣吸引我。
我有男友,他叫潘德,交往十年。他正派嚴(yán)肅,我挑不出他的毛病。可就在林羅出現(xiàn)的那一夜,我的心開始搖擺,這個壞壞的男人,僅用幾句曖昧的話就動搖了我和潘德十年的根基。
阿果的生日宴會很熱鬧,很多她父親生意場上的朋友。林羅也會來,阿果一直對他的仗義念念不忘。我替阿果擋了很多酒,直到感覺暈眩林羅才來。阿果嚷著罰他遲到,眾人歡呼響應(yīng)。只有我,取了口紅,搖搖晃晃的走過去,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在他褲管上畫畫。在曖昧得要命的位置,我畫了一張艷紅的嘴,龍飛鳳舞的簽上大名。然后口紅一丟,又搖晃著走了。聽阿果在后面喊,她怎么醉成這樣?林羅,你送她回去。
林羅沒有送我回家,他帶我去了深圳最高的地方,地王大廈69層的深港之窗,鳥瞰整個城市和遠(yuǎn)處的香江夜景。風(fēng)那么涼,夜色那么美。幾秒鐘后,他摟住了我,溫?zé)岬臍庀⒎髟谖翌i窩,緊接著,他含住了我的耳垂。意亂情迷間,聽他問,要不要跟我?
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清場的人催促我們離開。酒意突然淡去,電石火花間,想到了潘德。推開林羅,我沉默不語,心亂如麻。
那晚潘德回家,我一身酒氣倒在床上。潘德皺眉,又喝酒了?你這個助理就是個多功能保姆。阿果在家族企業(yè)掛了經(jīng)理,也只是掛名,有專人打理,我是她的助理,更像陪護(hù)。
潘德在洗澡,水聲嘩嘩。有小火苗在我身體里亂竄,我慢慢地移到衛(wèi)生間,不管潘德渾身是水,纏了他的脖子,熱情的吻下去。我需要撲滅林羅在我身體里扔下的火種。
潘德沒有動,他只問,你怎么了?我太異常。像被冷水從頭澆下,頓時醒悟,手從他身上滑落。潘德淡淡的問,和我在一起久了,不快樂?鏡子里映出我披頭散發(fā)的樣子,我不快樂嗎?
有些平靜一旦打破,再也無法復(fù)位。我在很長一段時間思念著一個人,一個壞壞的男人,他輕易讓我動了心。買了三宅一生的香水,涂在耳后,細(xì)細(xì)的呼吸。去初遇的酒吧,試圖與他不期而遇。
還是遇上了。我端一杯泡沫四溢的啤酒撞了一個人,琥珀色的液體傾瀉在我胸前。接著,我聞到了三宅一生佛手柑混著藍(lán)水百合略帶辛辣味的纖細(xì)香味,我看到了林羅。
隔著酒吧幽暗的光線,我們默默對視,語言是多余的,我的心情熱烈,眼里寫滿思念掙扎欲望和沉淪。他牽過我的手,將我抵在洗手間狹長的過道里,身體壓了過來,我呼吸變得急促。他的手指摩梭著我渴求的唇,他問,要不要跟我?我的眼里被激動潮濕,我清晰而堅定地說,要!前面是開在沼澤的花海,要攀折誘人的花,就要冒著身陷泥潭的險,我聽見心房燃燒時發(fā)出的脆響。
我們急切地攔車,急切地上樓,像要把積攢多時的熱情在這一刻全部耗盡。
深夜醒來,云雨又起。他抱著我在深夜的陽臺,以沉睡的深圳為背景,書寫性情。遠(yuǎn)處是69層的地王,我的身下是繁榮的都市,夜風(fēng)在我身邊流淌,原來歡愛可以凌駕一切之上。林羅發(fā)絲凌亂,我問他,你是喜歡我的吧?他呢喃,是的。靈欲合一,我不可自抑地發(fā)出聲來。
潘德變得沉默。我?guī)状蜗胝宜f清楚,話在嘴邊又咽下。另一邊,我陷在林羅的網(wǎng)里無法自拔。我赤身裸體走來走去,他懶懶地躺在床上看我。有時做飯,油在鍋里冒著熱煙,做飯的人卻靠在廚房的墻上吻成一團(tuán)。他問我為什么喜歡三宅一生。我想因?yàn)樗南闼幸簧簧悄菢用篮玫脑~。我和林羅不談一生,他甚至不問我的事情,就像我從來不問他一樣。
阿果問,你和林羅有事?我壓抑著涌動的暗潮,不回答。阿果又問,你和潘德的感情不是很好嗎?她的臉上隱著幾絲陰郁。我知道,她是不快樂的,能做的就是揮霍金錢來打發(fā)空虛。我問她,你要一直單身?她轉(zhuǎn)而一笑,不會,我有喜歡的人。她沒有往下深談的意思,我也不好追問。
生日那天,潘德正好要出差,阿果要去國外一個月。林羅說要給我過個快樂的生日,事實(shí)證明,他沒有說謊。他嘴里含根煙,在廚房里剁魚頭,花瓶里插著素凈的百合,果盆里有切好的蘋果。我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想愛情最后的歸宿是不是這樣煙火?他一勺一勺喂我喝奶白色的魚湯,臉上很平和。這是我從沒見過的林羅,他一直壞壞的,性感,散漫,而這一刻,他分明是個能讓我安心的男人。他不讓我洗碗,他說今天我是他的女皇。我是真的被觸動了,暗暗決定,要找潘德說清楚,我愛上了林羅。愛情是劫,我必須承擔(dān)。
切生日蛋糕時他要我許愿,我虔誠的雙手合十,希望所有的愛都沒有傷害。林羅看我很久,抱我到床上,他說,我要你記住,今晚你是被愛著的。
有人敲門。來人徑直走到臥室,是潘德。為什么會是潘德?我大腦一片空白,虛弱地說,你跟蹤我?林羅靠在門框,神情模糊。
回家拿行李,潘德不在家。我傷他太深。最后一次環(huán)顧房子四周,將鑰匙壓在茶幾上。我異常孤單,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有沒有錯,我需要林羅的肯定。
可是林羅不見了。
他的手機(jī)關(guān)了,衣服一件不余。我到處尋找,只在梳妝臺上發(fā)現(xiàn)一瓶用了一半的三宅一生,是他倉促間忘帶走的嗎?房間很空蕩,沒有林羅,它就是一座空城,我赤著身體躺在地板上,不停地拔打他的手機(jī),將三宅一生狠狠地砸在地上,在撲面而來的濃香中抱緊雙臂。我爬上69層的地王大廈,對著夜色中的深圳沉默,我在林羅愛去的酒吧徘徊,沒有出現(xiàn)奇跡。我躺在床上,想像是他在撫摸我,帶我到繁花深處。
阿果回來了,我問她知不知道林羅去了哪里。她淡淡地說,你都不知道我怎會知?又說,我要結(jié)婚。阿果的婚禮在二十天后,一切都太迅速,我不明白是誰讓她做倉促的決定,直到在婚禮上看到潘德胸前的新郎佩花時,所有的前因后果才有了入口。
阿果走過來,她說,你應(yīng)該祝福我。我問,林羅是你找來拆散我和潘德的?也是你通知潘德找過去的?阿果不看我,只對著站在遠(yuǎn)處的潘德微笑。她說,第一眼看到潘德,我就喜歡,要將他奪過來是多么不易,林羅是出色的獵手,他對得起我出的高價。我是在潘德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我同他結(jié)婚,給他不用努力賺取就能得到的財富,他不是笨人,懂得取舍。我要的很簡單,只要他在我身邊。
她在轉(zhuǎn)身時說,把林羅忘了,一名高級男妓是沒有真心的。
我在新娘新郎扔花球所有人歡呼時退了出去,在車水馬龍的街上游蕩。林羅,我早該猜到他的職業(yè)的,他那么閑,偏有足夠的金錢過得舒適,他深諳取悅的技巧,周身都散發(fā)著性感。那么林羅,現(xiàn)在的你,將欺騙和回憶扔給我,在哪里奢華糜亂?
終于走不動了,伏在人行道上,想哭一場的,卻落不下一滴。有情侶提著蛋糕從我身邊走過,男人說,我要讓你過一個快樂的生日,女人笑靨如花。這話好熟悉,我要讓你過一個快樂的生日,我想起了林羅給我過的生日,想起他細(xì)心地喂我魚湯,想起許愿時他看我的眼神,想起他最后一次的溫存,他說,我要你記住,你是被愛著的。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震動了,一直流不出的眼淚狠狠地掉下,林羅,是愛著我的,真好。
不再瘋狂地尋找他,安靜地等候。只是將三宅一生噴在空氣里,坐在熟悉的味道里期待,買了很多黑色的蕾絲BRA,我相信,時間可以淡去林羅對我的愧疚,會有一天,他會像第一次那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壞壞地笑,好精致的BRA,黑色的,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