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偉

十八年來，小敏心中一直有個疑問，自打她能記事起。視她為心肝寶貝的奶奶，在她的家庭和身世上，總是含糊其詞。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奶奶的許多怪異行為，又讓小敏對奶奶產(chǎn)生了新的懷疑。就在這時。小敏也做出了一些讓奶奶感到反常的事情。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1

小敏小的時候。心中總是有個疑問，任憑她怎樣苦思冥想，就是回憶不起爺爺和父母的模樣。她能回憶起的。全是和奶奶在一起的情景，奶奶就是她唯一的親人。小敏為此曾經(jīng)多次問過奶奶?？赡棠炭偸钦f：“你的爺爺在你沒出生時就去世了。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時候遭遇車禍死了?！毙∶艉髞磉€刨根問底問過奶奶：“我的爸爸媽媽遇車禍時我有幾歲了?”可奶奶回答的往往不一樣，有時候說三歲了，有時候說剛出生不久。

上了小學后，小敏看到其他同學的爸爸媽媽經(jīng)常接送他們，再一次問起父母出車禍時她到底有多大，可奶奶卻含含糊糊地說：“人老了，腦袋瓜不好使了，過去的事哪能樣樣都記得那么清楚呢?！?/p>

越是這樣，小敏對自己的身世越是疑惑，這么多年為什么舅家的人從來沒有人來看望過她呢?奶奶的娘家人為啥也沒有人來看望過奶奶呢?她問奶奶為什么，奶奶只是不耐煩地說：“咱們是從很遠的地方搬來的。親戚離咱們家太遠了，來一趟不容易?！毙∶粲袝r纏著奶奶要她帶自己到遠方的親戚家去一趟時。奶奶總是說家里太忙了抽不開身，還說等小敏長大了自己去吧。

小敏漸漸長大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對外界事物的了解，小敏對奶奶的一些奇怪做法和習慣又產(chǎn)生了新的疑問。因為打從記事起，奶奶就一直沒有和她坐在一起吃過飯。都是讓她先吃。等她上學去了或者到外邊玩去了，奶奶才匆匆忙忙的吃飯。后來小敏在奶奶吃飯時故意回家，這才發(fā)現(xiàn)奶奶吃的全是爛菜葉一類的東西，從來沒有吃過像樣的飯菜和好吃的東西。那時候她太小，什么也不懂，只要是奶奶做出的好東西，她一直是放開肚皮吃。有時她也問過奶奶為啥不吃這些好東西，可每一次奶奶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奶奶最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如果吃了這些東西，到晚上腸胃就翻江倒海地難受!”

上了初中后，小敏無意中把奶奶的這個生活習慣告訴給了同學。同學們都笑她傻，說那是你奶奶舍不得吃才編的故事騙你呢。小敏覺得對不住奶奶，她要讓奶奶和她一樣吃好的。

那天中午回家，小敏看到奶奶把紅燒魚和炒雞蛋擺上桌，滿臉怒氣就是不動筷子。奶奶關切地問她：“告訴奶奶，是誰在學校欺負了我家寶貝，奶奶找他算賬去!”小敏氣咻咻地說：“在學校沒有人敢欺負我。我今天就是要讓奶奶和我一塊兒吃飯!”

奶奶一愣，但隨后便說：“奶奶不是早就對你說過嗎，我不能吃魚吃雞蛋，吃了以后胃難受!”小敏撅著嘴：“奶奶要是今天不和我一起吃，我從現(xiàn)在起就絕食!”

奶奶一臉的無奈，她拍了拍小敏的肩膀說：“別傻了，奶奶就是不能吃嘛!你知道奶奶心里想的是啥，就是盼我的寶貝孫女將來能考上清華北大!”

小敏生氣了：“不行!奶奶如果不吃。我現(xiàn)在馬上就去學校，晚上也不回家!”奶奶怔住了，忽然拍了一下腦門說：“哎呀!奶奶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咋把一件大事給忘了，說好的今天中午把人家的油壺還給人家。咋就忘得一干二凈呢!敏敏你先吃。奶奶把油壺還了后就和你一塊吃!”

過了一會兒，奶奶回來了，她吃了幾口炒雞蛋，又吃了魚。突然，只聽奶奶說了聲“不好了”，就捂著肚子急急忙忙跑向衛(wèi)生間。小敏聽見奶奶在衛(wèi)生間“哇哇”直吐，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奶奶說：“敏敏，快去小區(qū)診所叫你田爺爺來!”

2

田大夫來了后，又是診脈，量血壓，聽心臟，還把奶奶的眼睛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后急切地問：“你今天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奶奶說：“沒有啊!”田大夫回過頭來問小敏：“敏敏，你奶奶到底吃了些啥?”小敏哭著說：“奶奶從來都不吃什么好東西，今天上午是我逼著奶奶吃了些炒雞蛋和紅燒魚?！碧锎蠓蚵牶蟠篌@失色：“好我的傻孩子，你咋能讓你奶奶吃這些東西呢!?”小敏急切地問道：“為啥不能吃?”田大夫嘆了一口氣：“乖孩子，你奶奶得的這個病是個怪病，就是不能吃魚呀肉呀雞蛋呀這一類東西，你今后千萬不能逼你奶奶吃那些她不能吃的東西!”小敏聽了后悔不迭：“田爺爺，我今后再也不會硬逼奶奶和我一塊吃飯了。我現(xiàn)在不打算上學了，要到外邊打工掙錢為奶奶治病!”奶奶聽后一下子火了：“敏敏你都胡說些啥，奶奶平時不吃這些東西的時候，身體不是蠻好的嘛?”田大夫接上話茬兒對敏敏說：“你奶奶這個病大約幾百萬人里才有一個，再說，這個病的病因到現(xiàn)在還是個謎，全世界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能治好這個病!”小敏氣得大喊大叫：“奶奶為什么這么倒霉，為什么要讓我的奶奶得這個病呢!”奶奶勸著小敏，“傻孩子，別擔心奶奶的身體。你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將來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要不，奶奶將來死了眼睛都閉不下!”

從此，小敏再也不逼奶奶同她吃一樣的飯菜，只是一門心思讀書。她沒有辜負奶奶對她的期望，學習成績一直在全校名列第一。

轉眼間小敏已經(jīng)上到了高三，馬上面臨高考。奶奶這時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為小敏改善伙食上，做的飯菜不但營養(yǎng)全面，而且更加可口。

沒有想到，高考結束后，小敏回到家就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奶奶忙問：“怎么了?”小敏泣不成聲：“我對不住奶奶，考砸了!我把幾個高分數(shù)大題在草紙上演算好了，卻忘了抄在正式試卷上?！蹦棠搪牶蠛苌鷼猓骸澳阏δ苓@么馬虎，拿高考當兒戲!”奶奶這么一說，小敏哭得更加傷心了。看到孫女哭得死去活來，奶奶心軟了：“敏敏，別哭了，錯了就錯了，這世界上哪有不犯錯的人呢?咱今年考不上，繼續(xù)復習，明年高考時注意一點就行了!”

一天，郵遞員送來了小敏被省醫(yī)科大學錄取的通知，奶奶喜極而泣，她把小敏拉到懷里：“我說就我的寶貝孫女絕對能考好，你為啥那天回家還要哭鼻子呢?”

第二天，小敏的一位同學來家找小敏玩，奶奶順便問起這位同學的高考情況。這位同學說：“考的還可以，但是跟你家小敏可差遠了，你家小敏是全市的高考狀元，上北大和清華都綽綽有余!”

奶奶聽后板著臉問小敏為啥要這么做，小敏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拉著奶奶的手輕輕地說：“奶奶別生氣，其實孫女也是為了實現(xiàn)心中的夢想。我就對你說實情吧，上醫(yī)科大學特別好，一是學校離咱們家近，我回家看望您很方便。二是上這所大學我能拿上助學金，如果到了清華北大，尖子生多的是，我什么也得不到。這才是最最重要的，就是我想好好鉆研醫(yī)學，將來為奶奶治好那個病!”

奶奶聽后氣得連連跺腳：“你呀，咋能這么糊涂呢。奶奶這個病算啥嗎……”她嘆了一口氣說：“算了算了不說了，你填志愿時為啥不和奶奶商量呢?”

小敏見奶奶心情不好。硬是拉著奶奶到街上散心。路過一家廢品收購站時，收購站的老板突然對奶奶招手：“老奶奶，最近怎么沒見你上這來賣廢品呢?”小敏疑惑地看著奶奶，奶奶一臉的不快：“你把人認錯了，我什么時候來過你這里?”說著，奶奶拉著小敏快步向前走去。忽然，一位賣菜的朝著奶奶喊開了：“老奶奶，你最近咋沒有到這兒為你家的小雞撿菜葉呢?”奶奶的臉都紅了，她撅著嘴，氣呼呼地呵斥著賣菜人：“你這個人真是看走花了眼，我啥時見過你，你都胡說些啥嘛!”說完，奶奶就強拉著小敏回家。半路里，小敏又被同學拉到她家去玩。

當小敏回家走在大門口時，看到市政府外事局的幾個人從家里正往外走。她問奶奶這些人來干啥，奶奶吭吭哧哧了半天，一會兒說是區(qū)民政局來核實她們家的低保情況，一會兒又說養(yǎng)老統(tǒng)籌中心調(diào)查她的退休工資。小敏聽后沒說什么，可對奶奶當天的舉動很不理解，她滿肚子都是氣。那天晚上，小敏第一次沒有和奶奶睡在一張床上，吃飯時也沒和奶奶說話。晚飯吃畢，任憑奶奶連聲呼喚，可小敏一聲也不吭。就氣咻咻地躺在了她從來都沒睡過的單人床上。

3

小敏清晨起來很早，她又是破例沒同奶奶打招呼就出了家門。那天，她馬不停蹄地跑了二十多家廢品收購站和十幾家蔬菜市場，才知道奶奶這些年全是靠撿破爛供她上學，把人家剝掉的爛菜葉撿回去自己吃。小敏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想真正弄清奶奶的病因。她來到一家醫(yī)療保健中心咨詢，結果咨詢師的答復讓她如夢方醒，咨詢師說田大夫說的那種病根本不存在，這是你奶奶為了保證你的營養(yǎng)才演了這場戲。

小敏聽后眼淚都流了下來。她在小吃攤上買了一籠蒸餃，急急忙忙往家趕。她要讓奶奶趕快吃上有營養(yǎng)的東西，還要把昨晚到今天自己的態(tài)度認真向奶奶道歉，今后再也不和奶奶賭氣了。她要讓奶奶幸福地安度晚年。更好地孝敬奶奶，報答奶奶的養(yǎng)育之恩。

小敏沒進門就大聲地喊著：“奶奶!奶奶!”奇怪。她沒有聽到奶奶往日里那爽朗的回答聲。小敏進屋一看，奶奶沒在家中。就急忙敲開鄰居家的門，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正在家中玩耍，小孩說：“你奶奶有病到醫(yī)院去了，我爸爸也去了!”

小敏心頭一顫，撒腿就往醫(yī)院跑。奶奶在醫(yī)院的重癥室病床上躺著，鼻子里插著氧氣管。病房里除了好幾位鄰居和田大夫外。還有經(jīng)常在電視新聞上頻頻出現(xiàn)的市領導和區(qū)領導以及市區(qū)教育部門的頭頭們，還有前天在家門口見到的市外事局的人。

小敏不顧一切地沖到奶奶身旁，攥著奶奶的手用力地搖著：“奶奶，你怎么了，你可不敢嚇唬孫女啊!”奶奶被小敏搖醒了，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她氣若游絲：“敏敏……敏敏回來了?你……你……你啥都好吧?奶奶對……對不住你啊……”說著，她深情地望了望小敏，又看了看站在小敏身旁的市長。眼睛里露出一絲不安，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市長上前拉著奶奶的手，動情地說：“老奶奶你就放心吧。小敏今年高考在全市拿了個第一，為咱們市爭了光，她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全包在我們身上了!”奶奶張了張嘴，什么話也沒有說出來。呆滯的目光飄向遠方。

這時，醫(yī)生在市長的耳旁悄悄地說：“老人這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導致的腎衰竭?，F(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后期，恐怕不行了!”一位翻譯用日語向一位西裝革履的日本人說著什么。日本人急了，嘰里呱啦說了幾句日語。翻譯對市長說：“他說，這里如果治不好他姑姑的病，他就把姑姑接回日本治療!”

小敏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田大夫拉過小敏。小聲地說：“爺爺對你說實情吧，你不是她的親孫女，她也不是你的親奶奶。她是日本人當年侵略咱們時的隨軍慰安婦，后來留在了中國。你是奶奶領養(yǎng)的一個孤兒，她十八年前從大街上把你抱回了家!”

小敏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河水，嘩嘩地流了下來。這時，奶奶忽然抽搐了一下，一雙干枯的手突然順著被子滑了下去。醫(yī)生悲凄地對在場的人們說：“老奶奶她已經(jīng)走了!”

失去控制的小敏，發(fā)瘋般地撲在奶奶的身上，一聲凄厲的“奶奶……”就像鋼針一樣扎在每個人的心上……

責任編輯魏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