ｚｅｒｏ

偶爾一次翻日歷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月就這么過去了，那些停留在這個月的記憶也過去了……

1

這個月我的日子起伏不定得厲害。

爸爸沒日沒夜地打麻將。于是媽媽短時間地離開了這個讓她受過太多窩囊氣的家。后來回來了，因為這個家有太多東西讓她放不下。所以她擦掉了臉上的胭脂水粉繼續(xù)躲進那個沾滿油煙的廚房。

家里出奇地平靜。我有點不安地整理了一下書包上了學。

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上課了。小路上空蕩蕩，只有刺骨的寒風。我習慣性地把手放在衣袋里，低著頭緩緩前進?；覊m覆蓋了我的白色帆布鞋。

然后我聽到有人在喊我：安寂是不是你？

我朝著聲音的來源望了一下，是個漂亮的男生，站在樹下的陰涼處。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朝我一步一步靠近。我認出他是萬盛，我小學六年級曾經(jīng)喜歡過的一個男生。會唱好聽的歌跳很棒的舞?？墒钱斔苓^來說原來你真的是安寂的時候，我說，我們認識么？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無聊到這個程度。

沉默了很久后萬盛說反正你現(xiàn)在去上學也已經(jīng)遲到了，我們?nèi)ァ翱烊搿薄?/p>

我想說沒關(guān)系我天天遲到?？墒俏疫€是任由他牽著手乖乖地走了。

2

“快三秒”是離學校最近的一家小吃店，主要經(jīng)營奶茶。銀川在里面工作，是“快三秒”的招牌。銀川的主要工作就是像展覽一樣供人欣賞。用來形容他的一個詞就是“原味珍珠奶茶”。皮膚像牛奶一樣嫩透雪白，眼睛像奶茶里的珍珠一樣黑，水靈靈的。如果不是因為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快三秒”的顧客完全可以排成長龍。

看到我進去的時候，銀川笑笑說你怎么又逃課了。

我點了杯原味珍珠奶茶，而萬盛點了葡萄味沙冰。

他還是沒變，還是愛吃葡萄味的東西。從前萬盛因為報名參加一個舞蹈項目的比賽而排練時，總會有大片女生捧著一大堆葡萄味的東西在舞蹈室門外等著。我是“大片女生”里的其中一個。對于他能過了這么長時間還把我記得這么清楚這件事，我承認我很驚訝。

剛抬頭就碰上他的目光。他用手托住下巴輕輕說，我是萬盛啊，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搖搖頭然后低頭吸了一口奶茶。

萬盛？喂，安寂，萬盛不就是你口中說的那個花了很長時間折星星送給他的男生么？哦，原來你就是萬盛，確實挺好看的啊。安寂折給你的星星里寫了什么？我問安寂她都不肯說。銀川嘻嘻哈哈地攪動紅豆湯。

氣氛瞬間變得很尷尬。我有種想把銀川干掉的沖動。

什么？萬盛有點疑惑地問。

就是安寂折給你的每顆星星都有寫一句話，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愿意告訴我?。?/p>

我不知道。

3

要離開“快三秒”的時候，銀川問我要不要考慮和他一樣在“快三秒”里做展覽，那樣生意會更好。

我想了一下說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回家考慮一下晚上給你電話。

聽到我提電話的時候，萬盛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了我。之后他去了學校我回了家。我不知道他要去我們的學校干什么，但我聽到他要去我們學校我就不想回去上課了。

快要進家門的時候我聽到了從屋里傳出來的吵架聲及玻璃破碎的聲音。我猜得出是什么原因，也想象得出我在這個時間進去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所以我扭頭就走了。

我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走，一直到天暗。這導致我產(chǎn)生一個錯覺。有那么一瞬間我真以為我成了孤兒。路過葵陽公園的時候，我看到里面的大樹嘩啦啦地一個勁兒地落葉，真是壯觀。

粉色的夕陽落在樹陰以外的大地上，被塵埃淹沒。

4

家里的戰(zhàn)火應(yīng)該平息了吧。如果世界上沒有麻將這種損害人的東西，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是坐在家里而不是站在家門外。有些事誰又能預(yù)料到呢？該來的還是會來，就算沒有麻將，應(yīng)該也會出現(xiàn)其他東西的吧。只是在以不同的形式走向決裂。

剛才走進小區(qū)的時候保安遞給了我一串鑰匙，清脆的響聲從我掌中傳開。保安說是剛才媽媽離開時交待留給我的。看樣子家里不會有人在了。

這個不像家的家，變得如此陌生，一片狼藉，像沙塵暴到過一般凌亂不堪。桌子上，還有爸爸留下的一些錢。上面清晰的字跡說明我開始一個人生活了。

我把整個房子的燈都打開，然后把音響音量調(diào)到最高。躲進房間倒在床上就睡。顯示對這一切的不滿與逃避。

曾經(jīng)有人說這是個溫馨和睦的家?，F(xiàn)在聽起來怪刺耳的，真是可笑。我突然想起那些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朋友。很多時候他們都比家人更能讓自己感到溫暖。

我拿起話筒按下銀川的電話。

銀川問我是不是考慮好了，我告訴他不缺錢，我爸爸會養(yǎng)我。然后銀川在電話那頭半開玩笑地說怎么聽起來挺世俗的。

5

銀川身邊也是沒爸爸媽媽的吧，他也能生活得那么快樂，何況自己的爸爸媽媽還尚在人世。

天塌下來還是一樣背著個書包過日子。

學校的大門永遠是一成不變的綠色。象征生命的綠色。

同桌蘇唯是個很胖很胖的男生，胖到無論誰跟他坐在一起都會覺得擁擠。所以在開學安排座位的時候，沒有人愿意同他坐在一起，而且不斷地嘲笑他。當時我從座位上站起來，對他說蘇唯我們一起坐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卑全化成了自信。

蘇唯問我昨天下午沒來上課是不是去“快三秒”看奶茶男孩了。我笑笑點點頭。然后蘇唯從抽屜里掏出一罐星星說，剛才你還沒來的時候，有個叫萬盛的男生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他昨晚熬夜折的。我說蘇唯謝謝你。接著蘇唯把我昨天沒來上課漏抄的筆記工工整整地幫我抄了一遍。

蘇唯真的是個很善良的男生。像童話里被巫婆施了魔法的王子。

蘇唯他最喜歡我對他說，蘇唯你真帥。

6

下課的時候我去廁所洗手，回到教室的時候我看到萬盛坐在蘇唯的座位對著我微笑。那樣子無辜得有些殘酷。我朝四周望了一下，看到蘇唯很寂寞很難過地坐在角落里。

為什么要這樣？我平靜地問萬盛。

萬盛依舊笑得一臉燦爛，難道你不希望同桌是我么？

我把星星放在萬盛面前說抱歉，這是蘇唯的位置。

然后萬盛很沒面子地把星星砸進垃圾桶轉(zhuǎn)身離開。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垃圾桶可以裝進很多廢棄的東西，包括一些無形的感情。許多東西扔進了垃圾桶都可以撿回來，但是有些東西就不可以，比如，友情，抑或是愛情。

7

一個人住，挺自由的，半夜睡著睡著，做了個夢醒來，哭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我考慮了很久后打了個電話給爸爸，又打了個電話給媽媽。我對他們說你們離婚吧。他們不約而同地問我那你怎么辦。我想他們還是很有默契的。我說你們離不離婚有什么異樣呢？離婚后去建立一個新的家庭，給我足夠的錢。

他們在電話那頭默許了。

離婚對他們來說或許是種解脫，每個人都需要解脫。

去“快三秒”的時候，里面人很多，沒有位子了。我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叫銀川，銀川打了個手勢，示意我進去。

你怎么那么有興致？銀川把冰塊倒進攪拌機里。

什么？

沒有。吃雪泡啊。我是說你怎么會來。

當然是心情不好。

銀川問我同萬盛發(fā)展得怎么樣了，我說吹了。我還跟他說我爸爸媽媽快離婚了，我叫他們給我錢……說了很多很多。說完我又覺得好笑。說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8

銀川送我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3點多了，天氣格外地冷。

他說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對呀，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了，感覺那么累。

第二天是被蘇唯打來的電話吵醒的。蘇唯說早上學校開會的時候，校長宣布我被退學。

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學校有條規(guī)定就是如果學生曠課超過六十節(jié)就屬于自動退學。蘇唯在電話那頭勸我讓我爸出面。他說讓我爸拿點錢啊、煙啊什么的給校長，應(yīng)該可以回學校上學。我說蘇唯謝謝你，不用了。

后來我還是去了“快三秒”工作，我總不能讓自己閑著沒事干。盡管我知道銀川說的只是借口?！翱烊搿辈恍枰疑庖埠芎谩?/p>

9

爸爸媽媽離婚的時候讓我選擇跟哪一方。媽媽表明希望我能選擇她的時候，我說你沒錢，你養(yǎng)不起我。然后我看到一直很堅強的媽媽眼里盡是受傷的神情。我知道她很失望。她沒工作，跟她在一起只會成為她的負擔，讓她更累。

爸爸很快和另一個女人結(jié)婚了。那女人是銀川的二姨，很有錢，她對我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是，要錢我給你。真是現(xiàn)實啊。

蘇唯開始減肥了，因為銀川說蘇唯瘦起來會很好看。天知道銀川只是逗著蘇唯玩的，蘇唯卻當真了。

蘇唯談到讓我復(fù)學的時候，銀川說再聊下去就要扣工資了，我說沒關(guān)系，扣吧，你二姨那么有錢，會給我的。

蘇唯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我解釋給他聽后他驚訝地說那么你們就是表兄妹關(guān)系？然后他更興奮地討論讓我復(fù)學的事。他說他爸已經(jīng)搞定了，我隨時什么時間都可以回學校。

我說蘇唯你真帥，然后蘇唯說你不回來我一個人很孤獨。

旁邊的銀某一副不爽到要死的表情，蘇唯走后銀川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回學校讀書。我說即使沒蘇唯我也打算在“快三秒”干完半年后返校。我不可能讓我的青春就這樣在這里耗下去。銀川說那好吧，我們一起辭職，你走了我也待不下。

老板很惋惜地說我可以給你們加工資的，“快三秒”要開分店了。

銀川笑笑說不是錢的問題。

10

偶爾一次翻日歷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月就這么過去了。我起伏不定的日子過去了，我曾經(jīng)喜歡的萬盛過去了，還有那些停留在這個月的記憶也過去了。

過了這個月，大家都在幸福地微笑。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