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歡

如果心沒了負荷，我會活得更快樂；如果愛沒了極限，我會過得更幸福；如果靈魂沒了束縛，我會飛得更自由。在我們選擇愛的同時，也就選擇了風雨兼程?！}記

那個最愛我的男人，我叫他父親。那個我最愛的男人，他叫我女兒。

一

小的時候，騎在他的肩頭，威風極了，簡直就是古希臘的女騎士，肆無忌憚地張開雙手，像騎士那樣指揮著屬于我的世界。他在下面低聲怒吼：“抱住我?！蔽抑坏霉怨缘乜s回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頭，緊緊地抱穩(wěn)我的世界。

那個時候，總愛穿著他那大得出奇的拖鞋，滿院子地跑，等著那雙有力的大手將我抓回去洗臉。

那個時候，冬天的早上好冷。我冰冷的身體鉆進他的被窩，一雙凍得通紅的小手貼在他的胸口上。他給這突然的“襲擊”驚醒了。微怒之后，又傻笑一下，猛地一下將我擁入懷里繼續(xù)睡。我享受著沁人的體溫，默數(shù)著他呼吸的次數(shù)，最后伴著他均勻的心跳入睡了。

那個時候，春花開了，他背我去看春花；那個時候，柳條綠了，他牽我去折柳條；那個時候，大地醒了，他陪我去聆聽大地的呼喚。

那個時候……他還年輕，我還小。

二

后來我長大了一些。我以為他有了別的女兒，就不再那么愛我了。

他開始對我很兇，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說要教我寫字。我努力地想掙脫，一雙小手在那雙大手里不停地絞動著?？墒嵌紱]有用，因為這次他是下了狠心的。

他開始不再允許我出去瘋。說些外面有很多野孩子，女孩子應矜持些的話。

他開始不再允許我和他一起睡。就因為我長大了一些，我是女兒，他是父親。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懷疑，他是我心目中的神，我的耶穌基督。

那個時候……他也還年輕，我也還小。

三

再后來我真的就長大了。懂的比他還要多。

以前的以前，是他躺在床上給我講薛仁貴幫唐王打江山的故事。

現(xiàn)在的現(xiàn)在，是我倚在陽臺上給他分析當前局勢和時事政治。

我的一步步長大，對于他是一種壓力，亦是一種慰藉。

我開始為了他掩飾些什么，偽裝些什么。我不可能用他的錢買來的知識去嘲笑他的孤陋寡聞。我知道，我要維護的是一個男人的尊嚴，一個父親的尊嚴。

在他的眼里仍然能讀到父親的溫暖。

他對我的愛是一種習慣。習慣的愛撫，習慣的眼神，習慣的遷就，習慣的保護，習慣的擁抱，習慣的親吻。

這種習慣的愛太神圣，太圣潔，讓人無處可逃。

這時候……他已不年輕，我也不小。

四

后來的后來，我變成了一只孤獨的貓。一只受了傷也不肯回家的貓，一只獨自在墻角忍痛舔傷的貓，一只連寂寞也不在乎的貓。

在等待傷口愈合的時候，突然想起他曾經(jīng)熾熱的胸膛。

我終將是要背叛的，終將是要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身旁。我害怕讀懂他眼里的不舍與依戀，害怕讀懂他胸口的痛楚和無奈，害怕讀懂他心里的——愛未央。

對他的愛是一種自然。自然的關(guān)注，自然的言語，自然的順從，自然的尊敬，自然的銘記。

在他寫滿歲月蹉跎的臉上，看到的仍是愛的痕跡、情的腳印。

五

曾經(jīng)在夢里對另一個自己說“我會讓兩個男人幸?！?。一個叫父親，一個叫丈夫。也許這也是一個女人的最終宿命。

那個最愛我的男人，我卻從未對他說過半句感激的話，更沒有說過那句“我愛你”。因為這一切的愛與情在“父親”這個名詞的光環(huán)下都太自然，我們也都太習慣。

沒有任何感激的話，他的榮譽無須任何修飾；沒有任何贊美的詞，因為沒有任何華麗的詞藻配得上他耀眼的光環(huán)。

只是在心里權(quán)衡著這愛與情，真與摯，奉獻與付出，得到與失去。最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的愛未央。

[后記]

每個人都覺得，現(xiàn)在擁有的快樂和幸福都太膚淺，太理所當然。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美好的。當我們真的失去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這么好的東西。

別再吝嗇自己的感情，別再猶豫那句“我愛你”，別再放開抓住幸福的手。

在愛的自然與習慣中，將心拉近。

在那即將逝去的生活里，記住曾經(jīng)的愛未央。

評點 曹保順

歌德曾說：“只有對自己所要表現(xiàn)的東西懷著深情的時候，你才可能淋漓盡致地去表現(xiàn)它?！边@篇文章寫了一個并非新穎的題材，也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但是它卻是作者內(nèi)心情感的自然流露。這正是它的出色之處，它不造作、不矯飾，娓娓動情地給我們講述了父女之間刻骨銘心的故事，抒發(fā)了女兒對父親的那種真摯之情。文章用另外一種風格敘述事例要比直白的敘述貼切、自然得多，同時它結(jié)構(gòu)新穎，開頭巧用題記緊扣文眼，最后采用后記概括主旨，中間用數(shù)字隔開，使得本文思路清晰，層次井然。另外，比喻、排比、反復、對比等修辭手法的運用，長句短句、整句散句的參差錯落，使得文章如行云流水，精彩而靚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