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和麻子搬進了鎮(zhèn)里的爛尾樓。寬大的地下室冬暖夏涼，除了偶爾有幾只老鼠，幾乎不見活的東西。警察來了，他們還可以在迷宮般的地下室里好好周旋一陣子。這是李四偶爾發(fā)現(xiàn)的地方，被他稱為洞天福地，簡直就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
　　李四是小偷，麻子是他的同鄉(xiāng)，來投奔他，被他拉著入了伙。麻子小時候腦子受過傷，有點兒憨，人看上去傻乎乎的。每次李四出來偷東西，都讓麻子替自己望風(fēng)。怕被人發(fā)現(xiàn)，兩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搬家。前天深夜，李四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地方，馬上和麻子收拾東西搬了進來。更絕的是，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窄小的出口，原來的設(shè)計是車庫入口，但沒打通，被半人高的雜草擋住了。所以，他們會在距離大樓十幾米處突然消失，五分鐘后，就已經(jīng)來到大樓的下面。
　　這些日子，李四一直不太順手，沒偷著什么值錢的東西。他把這歸罪于麻子的傻。今天又是這樣，他們在外面閑逛了一天，居然沒有任何收獲。麻子跟在李四身后，不住地東張西望，讓李四看著都煩。兩人走著走著，來到了鎮(zhèn)子邊。一排楊柳后面，露出一棟二層別墅。
　　天剛擦黑，李四拉了一把麻子，示意他過去看看。麻子上前敲門，有人應(yīng)聲，就說來討碗水喝；沒人來，就證明家里沒人。這棟別墅百米之內(nèi)沒有鄰居，在李四看來，這樣的人家就是專門等待行竊的。
　　別墅靜悄悄的，沒人。李四一推大門，門竟然開了。院子里亮著昏黃的燈，麻子又叫了一聲：“有人嗎？”還是無人應(yīng)答。
　　走到房門前，李四拿出專門的開鎖工具?？蓻]等他用，門就開了，根本沒上鎖?？蛷d里漆黑一片，李四拿出小手電照照，見桌子上擺著兩盤臘腸、一碟腌肉，還有兩只空酒杯。麻子伸手就拿臘腸吃，被李四一巴掌打掉。手電照到了沙發(fā)邊，麻子突然嚇了一跳，窗簾后，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手里還有武器。麻子嚇得幾乎尖叫，身子往后一退。李四轉(zhuǎn)過身，也嚇壞了，順手抄起了旁邊的一只花瓶。可窗簾后的人一動不動，李四咽了口唾沫，手電直照到那個人的臉上。原來是個青銅雕像！
　　李四抹一把臉上的汗，狠狠地瞪麻子，嫌他大驚小怪。讓麻子在門口等，他上樓去看看。依他的經(jīng)驗，值錢的東西，都存放在樓上。
　　麻子站在門口，現(xiàn)在他的視線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屋子里的黑暗。窗口的雕像看上去惟妙惟肖，手上拿的居然是一只手雷。麻子走到桌前，一邊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拿臘腸吃。沒過十分鐘，李四躡手躡腳地下來了。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麻子知道他得手了，一定偷了值錢的東西。
　　“快走。這回我們要發(fā)財了?！崩钏恼f著，腿比兔子跑得還快。
　　二樓的一個抽屜里，居然有厚厚一沓錢，少說也有上萬塊，李四高興得手都打顫。麻子跟在他身后，快步出了門。剛走進院子，麻子突然停住腳，對李四說：“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李四問什么聲音，麻子讓他仔細地聽。李四詫異地停住腳，果然，墻角處隱約傳來一陣陣的呻吟聲。順著聲音走過去，這回聽清楚了，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李四看到前面有一個半敞開的塑料棚，下面應(yīng)該是地下室。麻子拉開塑料棚，呻吟聲聽得更清楚了。麻子把頭伸出去，一眼看到一個穿著睡衣的老人坐在地上。地下室里，亮著昏暗的燈。李四伸手揪住麻子的后衣領(lǐng)，低聲說：“你找死??？還不快走?！?br/>　　麻子猶豫了一下，說這地方偏僻，要是幾天不來人，他會不會死掉？李四一甩手，說管他呢，他們又不是來救人的。說著，見麻子還發(fā)愣，李四就不耐煩地催他走。剛跑到大門口，麻子又停住了，叫李四先回去，他把那老人背上來后就去找他。李四瞪大了眼睛：“你他媽真是個傻子！你把他背上來不等于把自己往局子里送？”
　　“那、那沒人來，他要是死了呢？”麻子結(jié)巴著說。
　　“他死了關(guān)我們什么事？”李四恨不得敲敲這個傻子的頭。
　　“我吃了他的東西，你拿了他的錢?！甭樽佑终f。
　　李四這個氣啊，惡狠狠地對麻子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馬上走?！?br/>　　麻子的牛脾氣上來了，梗著脖子說：“他會以為錢是別人偷的，我就說自己是個過路人，來討口水喝。”李四無可奈何，一心想趕快離開，便說自己去住處等他。跑出門，李四心里早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他已經(jīng)攢了一萬多塊錢，而麻子也有了幾千塊，就縫在臟兮兮的枕頭里。回到爛尾樓，他拿著這幾萬塊錢遠走高飛，既擺脫了麻子，又能過上好日子。麻子太傻，跟他在一起，遲早會出事。
　　麻子見李四走遠了，就跑回塑料棚下，順著樓梯走下去。他看到老人不僅斷了腿，頭也受了傷，幾近昏迷。那樣子，好像是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喂，醒醒，醒醒?！甭樽佑檬峙呐睦先说哪?。
　　老人睜開眼了，麻子伏下身，說背他上去，他得趕緊去醫(yī)院。老人看著麻子，指指身后，讓他拿瓶酒。麻子站起身，看到這兒原來是個酒窖，里面藏著上百瓶各式各樣的酒。
　　麻子拿了酒，背起老人，緩緩地從樓梯爬上去。把老人放在客廳后，麻子說：“馬上去醫(yī)院吧，你頭上流血呢?！?br/>　　老人看著墻上的掛鐘，突然閉上眼睛，示意麻子也閉上眼睛。麻子吃驚地看著他，覺得他像個傻子。麻子結(jié)巴著問老人為什么不趕緊去醫(yī)院。老人把手放到嘴邊，示意他噤聲。
　　“五，四，三，二，一……”老人話音剛落，麻子感到腳下的地面顫了幾顫，就像地震一般。接著，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傳來，麻子不禁捂住了耳朵。震耳欲聾的響聲持續(xù)了足足十分鐘。
　　待一切平靜下來，老人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情。麻子嚇得臉色蒼白，問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人說鎮(zhèn)里的爛尾樓定在今晚爆破拆除。這是兒子獨立完成的第一個爆破項目。他去地下室拿酒，就為了等兒子回來一起慶祝。
　　麻子想起了李四，呆呆地瞪大了眼睛。走出院門，麻子似乎看到了遠處騰起的煙塵。
　　而就在爆破前五分鐘，李四費盡心思繞開了守在樓邊的武警，悄悄地從草叢中爬到隱蔽的車庫入口。翻出麻子的錢，李四急匆匆地往外走。他的頭還沒有露出地面，爛尾樓就倒塌了……
　　
　　〔責(zé)任編輯 方 寧〕
　　〔原載《百花》總第2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