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認(rèn)識,是很庸俗的相親的方式。約會、見雙方父母、買房、裝修、購置家具,一直到結(jié)婚,平靜得像流水線上的程序,按部就班。他沒說過愛她,她也沒有。奔三的年齡了,誰的心口上,還沒有一道傷?像《傾城之戀》的范柳原和流蘇,都將各自的心,掩了一半。他們真正像兩個搭伴過日子的伙伴,彼此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zé)。她會每天早早起床,給他準(zhǔn)備可口的早餐,把要穿的西服襯衣熨得筆直挺括;他的父母。她亦侍奉得安適妥帖。他把抽了多年的煙戒掉了,每個月,他按時把薪水交到她手里,家里的米袋永遠(yuǎn)是滿的,下水道總是通暢的,頭天壞掉的電腦,第二天打開,照樣可以安然地上網(wǎng)寫字。
他們從不吵架,他是個沉默的男人,木訥、不懂風(fēng)情。人前人后,他和她從不曾有過任何親昵的舉動。這種相敬如賓,似乎總隔著一層距離。這當(dāng)然不是她期望中的愛情,這種平和中暗藏的距離,讓她感到壓抑。
是突然接到前男友的電話。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她的身體一下子僵直,心無節(jié)律地狂跳起來。那個久不提起的名字,再一次在她的耳邊天籟一般響了起來。她本以為,那些曾經(jīng)的往事,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卻不過只是他的一個電話,像是初雪乍晴的太陽。讓她的心在片刻間冰消雪融。是的,她愛他,即便那份愛情已經(jīng)過去好多年。即便當(dāng)初他曾經(jīng)為了自己的事業(yè)前途舍棄了她。她的心里,卻一直都不曾忘記過他。
前男友說,我就在你的城市,我想見你。他還說,我已經(jīng)離婚兩年了,兩年來我一直在找你,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下班了,她走出公司,在路口,停住腳步。家在東,男友約定的賓館在西。往左走?往右走?她心亂如麻。往左兩步,停下,難道這輩子,就要和這個男人平淡如水地過下去嗎?不甘心,又轉(zhuǎn)回頭,往右走幾步,又停下……她在路口走過去,又走過來,精神已有些恍惚,完全忘了自己是站在車水如流的街頭。直到汽車輪胎磨擦地面發(fā)出的尖銳的聲響,伴隨著一聲驚呼,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用力地一拉,跌進一個人的懷里,身體擦著車身閃了過去。
驚魂未定,車?yán)锏娜艘呀?jīng)在吼:“長沒長眼睛?找死啊?”另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卻在耳邊輕聲說:“乖,不怕,不怕,有我在呢?!?br/> 兩個聲音,竟然都是如此熟悉。她看看車?yán)锏哪腥?,又扭回頭看身邊這個牢牢地抓著自己的手的男人。車?yán)锏哪腥送蝗惑@喜地喊:“寧寧,怎么是你?我正要去接你呢!”
身邊的男人卻推開她一點兒,把她上下左右仔細(xì)看了個遍,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有傷著你……”她被他緊緊擁進懷里。他的聲音有些沙?。骸案阏f了多少次過馬路要小心,你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他沒有說下去,她覺得,似乎有涼涼的東西滴落在自己的臉上。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那顆長久以來一直飄浮不定的心,突然就寧靜安定下來。她握緊身邊這個男人的手,臉上泛起可愛的紅暈:“咱回家吧,我做糖醋魚給你……”然后,就扯著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路上,他問:“剛剛那個男人,你們認(rèn)識?”
她挽住他的胳膊,整個人幾乎都靠在他的身上,淡淡地說:“他,認(rèn)錯人了?!彼α?,緊緊地把她擁進懷里,他知道,他們的愛情,因為這一場意外的事故,終于安全地度過了磨合期。
有時候,愛就像一顆身陷磐石深處的鉆石,需要等待耐心和包容,需要不斷地切削與打磨,才會在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煥發(fā)出耀眼的光芒。
(泰晴薦自《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