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文化交流、拍攝環(huán)保紀錄片......“我一直都希望能夠在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同時,也改變現(xiàn)實的狀況,而不僅僅是去賺錢。”
掌握一門外語,就如同打開了一扇新的窗。不同的人,透過這扇窗,看到的風景卻不盡相同。
亞丁的人生注定因法語而改變。正是因為法語,使他有機會進入燕園。在那里,他結識了學貫中西的朱光潛,并在這位中國現(xiàn)代美學奠基人的指引下,翻譯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本書。
自此,他與“文”結緣。因為譯書,他早早成名,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也是因為譯書,他遠赴法國。而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是,因為寫書,他在異國名聲鵲起——他的小說在法國連續(xù)暢銷10年,并被列為法國中小學課外必讀物。
“我不喜歡生活得太安逸,那樣就失去了生活的動力?!眮喍≌f。
終于,他還是回到了中國。盡管已是6年之后,但沒有絲毫的陌生感。相反,在這片最熟悉的土地上,他找到了“令自己激動的事情”。
做文化交流、拍攝環(huán)保紀錄片......“我一直都希望能夠在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同時,也改變現(xiàn)實的狀況,而不僅僅是去賺錢。”亞丁總是在不斷尋找生活的新動力,現(xiàn)在他找到了兩樣事情:一是環(huán)保、二是教育。
亞丁創(chuàng)辦的“法國國際藝術學院”即將招收第三期的學生了?!安皇枪酀M一瓶水,而是點燃一團火”——這所學校的校訓,也是亞丁的座右銘——做令自己激動的事情,這樣的人生才會永遠充滿動力。
第一桶金——稿費
1976年,已經(jīng)被下放到河北農(nóng)村勞動3年的亞丁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哪里。在一個寒冷的冬天,他和往常一樣在田間干活。突然,一個生產(chǎn)隊的小伙子跑向他,對他說,北京來人了,要你去考試。
這一天,他其實已經(jīng)期盼了很久——在生產(chǎn)隊好好勞動、好好表現(xiàn),希望能有一天被推薦上大學。3年了,亞丁白天努力干活,晚上就在油燈下看書。
“因為自己一直還想著上學,所以就一直沒有把文化課丟掉?!眮喍≌f。當時亞丁的考官是一位北大的女老師。她特意找到了亞丁所在的生產(chǎn)隊,就在村黨支部里,她當面考了亞丁很多文化、歷史方面的問題。亞丁對答如流。他的表現(xiàn)令老師非常滿意。
1977年初,作為最后一屆工農(nóng)兵學員,亞丁被北京大學西語系法語專業(yè)錄取。
盡管當時對于法語還一無所知,但是亞丁也有自己的打算:到了學校,一邊學習法語,同時還可以繼續(xù)學習英語,這樣自己就可以掌握兩門語言了。
粉碎四人幫之后的北京大學,百廢待興。入學后第一年,同學們就聚在一起,成立了五四文學社,思想活躍的亞丁是其中的一員。
不久,亞丁就和幾名同學共同創(chuàng)立了當時大學生的第一本學生刊物《未名湖》。很快,他們的雜志得到了學校的認可,學校還同意出錢,讓他們將油印改為鉛印。在當時,學生能有一本屬于自己的鉛印雜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未名湖》主要發(fā)表一些學生寫的小說、詩歌以及文學評論等文章,在學生中影響很大。
雜志要經(jīng)常找老師約稿,就在這個過程中,亞丁認識了德高望重的朱光潛老師。朱光潛是我國著名的美學家、教育家、文藝理論家,并曾在歐洲的眾多國家游學8年。
當?shù)弥獊喍∈俏髡Z系學法語的學生后,朱光潛老先生就格外喜歡和這個年輕人交流。
漸漸的,二人成為忘年之交。那時的燕園,經(jīng)常能看到一老一少的身影,邊聊天邊散步。盡管一個已經(jīng)快80歲了,一個才只有20歲,但是共同的話題讓兩人絲毫沒有距離感?!八饕伊奈膶W和美學方面的話題,”亞丁回憶說。那時候亞丁也會把新寫好的作品講給朱老聽。
從三年級開始,亞丁已經(jīng)能自己翻譯一點東西了。在很多人看來,法語是一個特別難學的語種,但是亞丁覺得特別容易。“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法語,甚至超過了過去喜歡英語的程度?!眮喍≌J為,法語的邏輯性很強,學會了一個句式后,可以去套很多其他的內(nèi)容。
最初,亞丁只能翻譯一點零碎的小文章。他也想自己翻譯一本書,但卻不知從何處下手。這時,朱光潛告訴他,小說來源于法國,法語的“浪漫”實際上就是小說的意思。創(chuàng)立“小說”這一先河的人是貝爾納爾丹·德·圣—皮埃爾,他的第一本小說是《保爾和薇吉尼》。
當時在中國,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本書。因此,朱光潛就建議亞丁找這本書看一下。在北大圖書館里,亞丁找到了這本書。他決定,把它翻成中文。
翻譯的過程十分順利,期間亞丁也找了很多學校的老師幫他校對。翻譯結束后,朱光潛還主動提出為這本書提名。正是這次翻譯,讓亞丁得到了人生的第一筆財富——大約800元錢——稿費為千字10元,此外,還有一些印數(shù)稿費,是基本稿酬的10%,當時總共印發(fā)了約20萬冊。
當時學生每月的津貼為20元,即使是畢業(yè)后工作,亞丁每月的工資也不過是50元。 “所以,那時候我在年輕人中是比較富有的?!眮喍≌f,除了這本書,他還翻譯了很多文章。那時候雜志也開始越來越多,他就四處投稿,每次都能得到幾十元的稿費——相當于一個月的工資?!八裕冶任业母改付寄苜嶅X?!?br/>
在法國掙稿費
畢業(yè)后亞丁在朱光潛的舉薦下,到人民文學出版社做編輯。但很快亞丁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合做案頭方面的工作?!氨M管我也翻譯過一些東西,但是我更喜歡一些社會活動?!敝?,他被調(diào)到中國作家協(xié)會的外聯(lián)部,做文化交流方面的工作。這個工作對于亞丁來說十分輕松,他利用閑暇時間,繼續(xù)翻譯書籍、寫詩。
1980年4月15日,法國思想家、哲學家讓-保羅-薩特逝世。這位法國才俊的逝世,在當時中國的文化界引發(fā)了各種討論。這自然也引起了亞丁的注意,于是,他就翻譯了薩特的《理智之年》等一些比較熱門的法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出乎意料的是,這本《理智之年》,成了亞丁人生中的又一個重要轉折點。
為了鼓勵世界各國的年輕人翻譯法國的文學作品,法國政府專門設立了“法國青年翻譯家”獎。1985年10月,亞丁翻譯的《理智之年》獲此殊榮。根據(jù)當時法國政府的規(guī)定,獲獎者可以得到5萬法郎的獎金,但法方同時要求獲獎者必須親自到法國領獎,而且必須在法國國內(nèi)將這筆錢花掉。法方還將這筆獎金平均分為6份,要求獲獎者每個月前來領取。如此,亞丁就有了一個前往法國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
1985年底,亞丁飛赴法國,在那里開始了新的生活。
總是翻譯別人的書,時間長了,亞丁自言自己也會寫書了。到法國之后,擁有充足生活費的亞丁開始自己寫書。他根據(jù)自己小時候的一段故事用法語創(chuàng)作了在法國的第一本小說——《高粱紅了》。沒想到這本書甫一出版,立刻轟動了法國文壇。成為當年法國最暢銷的小說,并且在法國連續(xù)暢銷10年。
這本書給亞丁帶來了一連串的榮譽,先后獲1987年法國卡茨文學大獎、1987年亞洲小說獎、1987年法國匹里茨獎和1987年比利時皇家文學院小說獎,并進入龔古爾文學大獎的決賽圈。法國總統(tǒng)西拉克讀完《高粱紅了》,在給亞丁的信中寫道:我懷著極大的樂趣,沉浸在這本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史實、中肯而又有份量的令人著迷的著作中。
眾多的獎項,自然又讓亞丁得到了不菲的獎金,他只記得其中最高一個獎項的獎金是5萬法郎。
“這些獎金并不算很高,但是得到了這些獎項后,你的稿費會很高?!眮喍≌f,《高粱紅了》陸續(xù)印刷了50萬冊,一本書他可以抽取10個法郎的版稅。當然,還需要交納很多所得稅?!皬拇?,我經(jīng)濟上就翻身了?!痹诘谝槐拘≌f獲得了巨大成功之后,各家出版社都紛紛找到了亞丁,希望和他簽訂出版合同。寫《高粱紅了》時,定金是5萬法郎。而在出第二本書時,定金就飛漲到50萬法郎!亞丁說,“我就用這50萬先買了個小房子,再有出版社找我給我定金,我就又買一個房子?!?br/>
在法國,亞丁一共寫了6本。盡管此后的幾本書銷量也不錯,但無論從影響力還是銷量上都無法和《高粱紅了》相比。
《高粱紅了》獲得成功之后,法國的各家媒體也開始紛紛采訪、報道亞丁。利與名接踵而至。除了寫作,亞丁每個周末還被邀請去參加一些貴婦人的沙龍,在沙龍上講文學、講自己的書,也講中國。當時亞丁已成為法國知名的作家,如果誰能夠邀請到他到自己的家中演講,會被認為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經(jīng)常去參加這種活動,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就是被請去吃飯,不能給別人帶來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而且我這個人總對社會懷有一定的抱負,所以我不喜歡當時的狀況?!眮喍≌f,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個“文學花瓶”。
溝通創(chuàng)造財富
一成不變的生活,讓亞丁感到厭倦,他開始重新尋找出路。
一天清晨,法國參議院院長突然給亞丁打電話給他,邀請他共進早餐。在法國,人人都喜歡寫作,但是作為作者,這位參議院院長大人的名氣顯然沒有亞丁大。由于之前二人就已相識,因此亞丁欣然前往。
在聊天的過程中,亞丁了解到,原來他是希望亞丁能夠幫助他,通過非政府的渠道到中國去訪問。1989年之后,中法之間的關系曾一度冷卻。參議院代表法國的大資產(chǎn)階級,這位參議院院長覺得應該恢復和中國經(jīng)濟方面的來往,但是鑒于當時的特殊情況,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去促進法中關系的改變。
明白對方的意圖后,亞丁就通過一些朋友向中國的有關上層人士傳達了這個信息。
為此,1991年亞丁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祖國。1992年,在那位參議院院長的帶領下,一批法國企業(yè)家成功訪問了中國。當時,他們考察了廣州,因此后來一批法國企業(yè)進入中國之初,就都落戶在了廣州。
“從此,我就開始做一些文化交流方面的工作?!眮喍≌f,由于此后中法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好,亞丁就建立了一家公司,專門致力于中法之間的交流。這便是“法國伊迪文化傳播公司”。1990年,亞丁先在法國注冊了這家公司,1997年,又在國內(nèi)對這家公司進行了注冊。
作為一個在法國知名度極高的作家,亞丁結識了眾多法國上層社會的達官貴人,這就為他事業(yè)的開展提供了很多的機會。他曾經(jīng)做過法國工業(yè)部部長的顧問,協(xié)助其在中國開展一系列的工業(yè)項目交流活動。同時,一些法國企業(yè)巨擎在進入中國市場之初,也找亞丁請他做顧問,這其中就包括法國電力、阿爾斯通等。
亞丁說,這些企業(yè)找他,需要他解決的問題其實就是兩個字:溝通。
在眾多策劃中,亞丁認為自己做得最出色的一個案例就是歐萊雅。盡管歐萊雅是世界第一大化妝品品牌,但由于它進入中國的時間比較晚,因此在1997年歐萊雅想全面進入中國市場時,“歐萊雅”三個字對于很多中國的女性消費者來說還十分陌生。但是,由于歐萊雅旗下的“蘭蔻”這一品牌進入中國市場相對較早,因此很多人只知“蘭蔻”,卻沒聽說過“歐萊雅”。由于對中國本土的情況并不了解,因此歐萊雅在進入中國市場之初采取的一些營銷策略并不十分對路,沒有起到預想的效果。
亞丁分析后認為,一個外國品牌要想在中國市場做大、做好,就一定要和有關的政府部門建立友好的關系。歐萊雅的化妝品都是婦女用品,所以,需要和全國婦聯(lián)這樣的機構建立聯(lián)系。在他的協(xié)助下,很快,歐萊雅就和全國婦聯(lián)建立起了良好的關系。
最后,在亞丁的協(xié)調(diào)下,新浪同意由歐萊雅出資、全國婦聯(lián)的《中國婦女》雜志進行內(nèi)容策劃,重新建立女性頻道。新建的女性頻道成為當時新浪所有分類頻道中點擊率最高的。歐萊雅也自此漸漸為中國女性消費者所熟知。
“后來在為達能做顧問的時候,我又將這種方法復制,在新浪建立了一個飲食頻道?!眮喍≌f,他為這些法國企業(yè)解除了進入中國市場之初的“溝通”困惑。
挖掘人文金礦
“我這個人做事情就一定要做令自己激動的事情。”在亞丁眼中,這個最令他激動的事就是歷時4載拍攝的一個關于環(huán)境保護的電視片:《環(huán)球綠色行》。
從1997年開始,連續(xù)4年,他們每年都到法國、瑞士等北歐國家進行拍攝。把這些國家關于環(huán)境保護方面的新技術、新觀念以及杰出的環(huán)保人士拍攝下來。這部電視片共有40多集,先后在北京電視臺、中央電視臺、中國教育臺播出,有的被整集播放,有的被重新編輯后部分播放。就在該片制作完成之初,北京市政府的領導觀看了此片,他們很受感觸,決定學習其中的先進技術,更好地治理北京的環(huán)境?!拔乙恢倍枷M軌蛟趯崿F(xiàn)自己理想的同時,也改變現(xiàn)實的狀況,而不僅僅是去賺錢?!眮喍≌f,他們片中介紹的通過生物酶治水、治垃圾的技術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被北京市的環(huán)保部門所采用。
如今,已是法籍華人的亞丁愈發(fā)覺得自己和中國的關系越來越緊密。
“我最近給自己確立了兩個目標,第一就是環(huán)境保護。我覺得環(huán)境保護一直是一個令我激動的主題,所以我現(xiàn)在還要搞‘環(huán)球綠色行’的第二部?!眮喍≌f,因為距離第一部的拍攝已經(jīng)有7、8年的時間了,現(xiàn)在環(huán)保技術更新得很快,因此他還會和他的團隊再去歐洲進行考察,了解那邊最新的技術,以紀錄片的形式拍攝下來。
2001年,在與法國、意大利、瑞士等發(fā)達國家科技、環(huán)保機構的合作下,亞丁成立了名為“微邦”的生物環(huán)保公司,通過在垃圾、污水中放入“微生物+酶”來解決環(huán)境治理的問題。這也是亞丁在拍攝第一部“環(huán)球綠色行”時的收獲之一。據(jù)亞丁介紹,這項技術今后還可以應用到農(nóng)業(yè)、食品安全等方面,非常有前景。北京亮馬河、朝陽公園的水質(zhì)凈化都引用了這個技術。
亞丁的第二個目標就是開展藝術教育。他創(chuàng)辦的“法國國際藝術學院”與法國多個歷史悠久的藝術類院校合作,進行聯(lián)合教學。亞丁告訴記者,“之所以選擇和法國的藝術院校合作,一方面是與他們比較熟悉,另一方面,法國是各門藝術的源泉,小說、攝影、電影等很多藝術形式都是在法國誕生的。同時,法國在藝術方面的教育非常成熟?!边@所學校下分電影、舞蹈、實用藝術三個學院,今年即將招收第三期學生。
亞丁認為,中國學生到直接國外學習藝術,一般會存在兩個問題,第一是語言,但這個問題還可以解決;第二是教育體制和教育理念的問題:中國的藝術教育往往是給你讀大量的書、分析別人的作品,讓你畫得更像、學得更像。而這在國外的藝術教育者看來,是束縛了學生的想象力。因為經(jīng)過這種訓練后,學生腦子里出現(xiàn)的總是別人的作品,跳不出那個圈子。
“我們的校訓是:不是灌滿一瓶水,而是點燃一團火?!眮喍≌f。他們表演學院的學生第一年是在中國學習,請法國的老師帶著翻譯到中國來授課,這樣學生既可以學習外語,接受的也完全是國外的訓練。第二、第三年再到法國的合作院校去學習。
同樣是一段戲,法國的老師會告訴你如何演得不一樣:與過去不一樣、與別人不一樣。經(jīng)過幾年的訓練,學生就會更有自己的看法,更有創(chuàng)造力——這就是亞丁所說的“點燃一團火”的含義。
已近“知天命”的亞丁以履行社會責任為己任,將自己定位于一個人文商人,并以文載道,以文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