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上海,黃金時代已一去不返
1945年8月底,在全國歡慶抗戰(zhàn)勝利的喜悅氛圍中,57歲的杜月笙返回闊別8年之久的上海?;疖嚿系亩旁麦嫌邢灿袘n,心事重重。
杜月笙喜的是自己在抗戰(zhàn)中不但沒有像上海另一“大亨”張嘯林那樣落水當漢奸,還積極參加了各種抗日救國運動。如今抗戰(zhàn)勝利,杜月笙想蔣介石理應給他一碗好飯吃,當時上海坊間也確實傳說他即將被任命為上海市市長。
他的擔憂卻更深重。老于世故的他十分明白,抗戰(zhàn)勝利后上海的租界消失了,市政歸于統(tǒng)一,國民黨現(xiàn)盡可使用軍隊、警察、特務等統(tǒng)治上海,犯不上再利用這股名聲不好又頗難駕馭的黑社會勢力——自己過去呼風喚雨、縱橫捭闔的好時光只怕要成為明日黃花。
然而好事沒有出現(xiàn),立即有消息傳來,上海市長一職已由錢大均出任;壞事倒比想象的還糟:杜月笙人還未到上海,上海北站已出現(xiàn)大字標語:“打倒社會惡勢力!”“杜月笙是惡勢力的代表!”“打倒杜月笙!”驚惶之下,杜月笙臨時決定改在南站下車。下車時冷冷清清,沒有一名政要迎接。
杜月笙得知,使他一返滬就挨當頭一棒是他的門生吳紹澍主使。當過他10年徒弟的吳紹澍如今已是身兼上海市政治軍事特派員、上海市副市長、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主任委員等六職的接收大員。吳紹澍知道蔣介石“對幫會的長遠政策是消滅”的內(nèi)部精神,他既要和杜月笙脫離瓜葛,又要扳倒杜月笙以樹己威,因此公開向杜月笙樹起叛幟。
打擊接踵而來。他的門徒謝葆生因漢奸罪被槍斃,他也相救不得;他的總管家、萬昌米行老板萬墨林被上海市警察局投進監(jiān)獄,罪名是“經(jīng)營私運,壟斷市場,操縱物價,資款作弊”;甚至,杜月笙本人后來也被變相扣押。國民黨在上海征集“救濟特捐”支撐內(nèi)戰(zhàn),籌款目標無法達到,便變相地扣押杜月笙8小時,杜月笙被迫出錢才贖回自由之身。上海市當局已把當年“親密朋友”杜月笙當成重點打壓的對象,杜月笙及其集團的伸展空間大為壓縮。他悲哀地看到,昔日左右逢源、一呼百應的黃金時代的確一去不返了。
勉力周旋,在余暉殘照中掙扎
在不斷的被動挨打之中,杜月笙逐漸緩過勁來。一邊韜光養(yǎng)晦以適應新局,一邊努力重建以往的尊榮。
首先,他通過國民黨上層最可依賴的密友戴笠開始收拾吳紹澍。正負責清算漢奸工作的戴笠抓住吳紹澍私放汪偽上海稅統(tǒng)局局長邵式軍以謀取錢財?shù)蔫F證,以“縱放巨奸、吞沒逆產(chǎn)”的罪名呈報蔣介石,不久中央電令下達,先是免了吳紹澍的副市長職務,接著又罷黜了他兼任的上海市社會局局長。吳紹澍從此一蹶不振,杜月笙“被徒弟欺負”而失去的顏面得以挽回,并出了一口惡氣。
1946年12月,上海市舉行參議會議長選舉。杜月笙知道他不在國民黨支持之列,但他要顯實力和人氣,決心以高票拿下議長之職,再瀟灑辭去。不料總共180票中出現(xiàn)了40余張空白票,雖然還是當選,但這個結(jié)果與杜月笙的預想大有差距。因此他要求大會準他辭職,同時另選賢能。“辭職”好戲草草收場,180位議員以“杜先生態(tài)度謙沖自抑,辭意堅決懇切”接受辭呈。
1948年8月開始,為挽救統(tǒng)治危機,蔣介石以蔣經(jīng)國為特派員,到上海執(zhí)行財政經(jīng)濟緊急措施,進行打擊巨商、富戶、大官僚的活動,此活動被稱之為“打虎”。杜月笙三子杜維屏被蔣經(jīng)國抓住把柄——場外拋售永安紗廠股票2800股,于是鋃鐺下獄,登報示眾。被逼到墻角的杜月笙在蔣經(jīng)國召集的上海工商、金融巨頭會議上公開發(fā)難,他說:“我本是個壞人,但總統(tǒng)執(zhí)政以來,把我當好人,我就沒做過壞事。我兒子的事,料想當局會調(diào)查核實,秉公辦案,我完全服從政府。不過盡人皆知,揚子公司囤積的物資是上海首屈一指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望特派員一視同仁,查實公辦,這樣才能服人心。如果找不到該公司倉庫,在下可以派人擔任向?qū)?!”言畢即稱“身體有恙”拂袖而去。杜月笙所說的“揚子公司”即孔祥熙的長子孔令侃和二小姐所有的揚子建業(yè)公司!他這番話立即傳遍上海,很多人為之折服。蔣介石聞知“打虎”打到了自家頭上,立即趕往上海命令蔣經(jīng)國再不可蠻干,杜維屏也被釋放。
幾翻沉浮掙扎,看透了國民黨政權的卑劣腐朽,雖然也戴上了全國面粉業(yè)公會理事長、全國棉紡織業(yè)公會理事長、全國輪船業(yè)公會理事長、中國紅十字總會副會長、上海市地方協(xié)會會長等70多個桂冠,身患嚴重哮喘癥的杜月笙已深感力不從心了。
是去是留,大陸解放前夕的抉擇
1949年,國共兩黨進行最后決戰(zhàn)。杜月笙觀察著形勢,知道必須再作一次重大選擇了。
1949年4月10日,蔣介石召見杜月笙,要求他立即前往臺灣。反復權衡,杜月笙決定遠離政治旋渦,既不留上海,也不去臺灣,而是定居香港。
1949年5月1日,辭別黃金榮后,杜月笙舉家登上了擁擠的荷蘭寶樹云號客輪,駛往香港。輪船經(jīng)過黃浦江,直駛吳淞口,杜月笙的出生地浦東高橋近在咫尺。47年前,一個衣褲綴滿補丁的鄉(xiāng)間少年從這里來到上海,赤手空拳打下一個花花世界,如今一切都被雨打風吹去。老病的杜月笙佇立船頭,唏噓不已。
客死香江,一代梟雄的最終結(jié)局
抵達香港的杜月笙住進朋友為他選定的堅尼地18號,這里成為最后一個杜公館。
此時杜月笙的哮喘病愈加嚴重,醫(yī)生越請越多,用藥越來越雜,身體卻不見起色。幾個月下來的結(jié)果,是他自嘲說:“如今我是拿藥當飯吃,拿飯當藥吃了!”
進入1951年夏,杜月笙已經(jīng)病入膏肓,該立遺囑處置遺產(chǎn)了,外人均很好奇這位最盛時僅為其一人服務的仆人就達97名的大亨,到底有多少財產(chǎn)留給家人,結(jié)果杜月笙報了數(shù):11萬美元。誰也沒有想到,現(xiàn)在這11萬美元竟然就是曾經(jīng)揮金如土、鐘鳴鼎食的杜月笙的全部遺產(chǎn)。
1951年8月16日下午,63歲的杜月笙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他的骨灰葬在臺灣汐止,而他的遺愿是在故鄉(xiāng)浦東高橋入土,至今沒有實現(xiàn)。
?。ㄖ?微摘自《民主與法制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