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官者的“悔”
　　
　　廣西南寧看守所，周曉燕、楊琦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個關鍵證人甘維仁。經過檢察官做思想工作，甘維仁交代了通過李平向成克杰行賄的犯罪事實。
　　甘維仁：“因為和李平關系一步一步地密切，她一步一步地幫我辦事，我一次一次地給他們送錢。”
　　李平的感覺卻不是那么樣：“我覺得他（甘維仁）每次都赤裸裸的，他就想當官，那次他說想當縣長，這次他說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后來他講如果能夠再提拔一下更好。我又把他的原話講給成克杰聽，成克杰就說，要看看了，要有機會才行?！苯Y果是，1997年3月，在成克杰的舉薦下，甘維仁被提拔為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
　　檢察官：“成克杰跟你并沒有交往，他為什么對你那么好呢？”
　　甘維仁：“原來成克杰對我當然沒有什么印象，一個副縣級干部哪能引起他的注意呢，當然因為我給李平錢。有了李平幫忙、成克杰舉薦，不到4年，我從副縣長（副處級）到區(qū)長（正處級），又到自治區(qū)政府副秘書長（副廳級）。這么好一個位置，連做夢都沒敢想過……我是農民的兒子，1977年20幾歲才到過南寧，現在能夠在南寧工作，沒有李平絕對是辦不到的，我應該好好感謝她，所以就借了很多錢，借了15萬塊錢，送給她?！?br/>　　檢察官：“為什么給李平送錢？”
　　甘維仁：“她能幫我在成克杰那兒說上話……成克杰特別聽她的……”
　　檢察官：“你到底給了李平多少錢？”
　　甘維仁：“零零碎碎加起來總共27萬。大都是我借的?！?br/>　　檢察官：“你借這么多錢，準備怎么還？”
　　甘維仁：“……”
　　甘維仁的證言與李平的證言相互印證，有比較高的可信度，關于成克杰收受甘維仁賄賂的完整證據鏈初步形成。
　　在廣西南寧看守所訊問室，周曉燕、楊琦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個關鍵證人李一洪。李一洪交代：“1996年通過接待工作關系，我結識了成克杰……為加深成克杰對我的了解，讓成克杰對我有個好印象，當年春節(jié)前，我去成克杰家送給他人民幣3000元……1997年春節(jié)前我去成克杰家送給人民幣5000元……1997年6月我向成克杰提出任廣西駐京辦副主任一職的要求，成克杰答應和有關部門講……不久我就當上了……1997年12月為感謝成克杰讓我當上駐京辦副主任，送給成克杰人民幣10000元，又提出希望在廣西兼職的要求……”
　　接著，在廣西南寧看守所訊問室，周曉燕、楊琦又提訊了成克杰的又一關鍵證人周貽勝。周貽勝交代：“1993年5、6月份因保衛(wèi)工作關系認識了成克杰，當時我是北海市公安局海城分局局長……1996年春節(jié)前到成克杰家送給成克杰1000美元，請成克杰幫助向市委書記推薦我任北海市公安局長……幾個月后聽說成克杰生病，又送給成1000美元，順便問這事兒。成克杰講和市委說了但市委書記同他的關系不好……96年底或97年初，聽說成克杰要出國，為感謝成克杰的推薦，再次送成克杰2000美元，讓他作為在國外的零花錢……”
　　經過近兩個月的訊問、取證，根據成克杰、李平和這些行賄人的交代，成克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已經足以達到提起公訴的要求，下一步的工作就是提出起訴意見書。
　　
　　出庭備戰(zhàn)
　　
　　為使起訴書全面、縝密，專案組的同志們根據自己負責的事實部分，進行分段書寫，起草，匯總之后形成了初稿，再由主管檢察長方工審查后進行集體討論，最后又進行字斟句酌的修改。做到事實論述清楚、用詞準確。
　　2000年6月26日，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將成克杰受賄案起訴至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方工早就意識到了成克杰的假“懺悔”，一再提醒辦案人員不要被成克杰的偽裝迷惑，一定要警惕成克杰會開庭審理時翻供。可是，自4月中旬提前介入偵察工作，聽中紀委、高檢院辦案同志介紹、看卷、看成克杰的交待材料和錄像資料，到審查起訴階段每一次提訊，成克杰確實一直承認事實、認罪悔罪，態(tài)度與供述始終穩(wěn)定，一再表示愿意接受法律制裁。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能夠如實坦白自己所犯罪行，并在后來的審理過程中保持了較好的認罪態(tài)度，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且非法所得也已全部追繳，自首雖然不能構成，也可酌定從輕情節(jié)。
　　然而誰也不能預知法庭上的成克杰究竟如何表現，為防止出現意外，他們做了幾手準備。
　　公訴意見書的主干部分主要集中于開頭和結尾。主干部分就是成克杰的行為實質、情節(jié)及提起公訴的理由進行闡明，結尾部分，如果成克杰供述與前期保持基本一致，則寫：“為了公正審判此案，我們也提請法庭注意被告人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能夠如實坦白自己所犯罪行，并在后來的審理過程中保持了較好的認罪態(tài)度，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非法所得已全部追繳”。從司法公正出發(fā)，被告人有從輕情節(jié)，向法庭提供，方工這么認為。可是，如果成克杰翻供，結余部分則這么寫：“在此，我們提請法庭注意，被告人成克杰在接受審查時，原來能夠如實供述自己所犯罪行，也曾表示要把全部非法所得退還國家，但是，他對自己所犯罪行的態(tài)度又起了變化。在法庭審理中，對許多查證屬實的事實和情節(jié)推翻了以前的供述，這說明他對自己的罪行缺乏真誠的認罪、悔罪?！辈⑶以陂_頭部分還要加上“經過法庭質證，盡管成克杰在一些事實和情節(jié)上改變了原來供述內容，但大量證據仍然證明我院起訴書對本案所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庭審前，同志們對證據梳理了多遍，并針對開庭時對成克杰不同犯罪事實的公訴任務進行了詳細的分工。就在這個時候，廣西的一個重要證人突然聲稱有病，原來出庭作證的計劃取消。這個意外令專案組都緊張起來。領導決定：派專人去廣西。經過反復做工作，這位證人最后答應了來京。
　　7月11日，方工與專案組成員一起學習出庭支持公訴規(guī)則。這些經歷大案的檢察官，一條一條地學習出庭規(guī)則。之后，又反復熟悉幾經討論而定稿的《答辯提綱》、《緊急情況預案》。
　　為了保證庭審效果，他們設模擬法庭，由最高檢察院負責同志和北京市檢察院、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黨組全體成員還觀看了方工和專案組同志們的預演，從出庭規(guī)則、應變甚至起訴書宣讀、舉證時的語調都進行了悉心的指點。有了領導的關注、關懷，有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前期工作，方工的信心更足了。
　　
　　法庭風云突變：成克杰翻供！
　　
　　2000年7月13日上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西中法庭。
　　國徽下，擔任審判長的是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馬子榮、審判長是陸偉敏、胡萬德。公訴人席上坐著方工、周曉燕、王偉、楊琦和書記員李為民、于洋、徐寧峰。辯護人席上的兩位律師，一位曾獲“首都十佳律師”稱號。
　　9：00，“提被告人成克杰到庭?！睂徟虚L話音一落，法庭門開了：兩名司法警察將成克杰帶了進來。
　　審判長向公訴席、辯護席上稍作示意，目光在成克杰身上稍停頓了一下，莊嚴宣布：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現在開庭。根據最高人民法院下達的指定管轄決定書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52條的規(guī)定，今天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公開開庭審理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提起公訴的被告人成克杰受賄一案。下面宣布合議庭組成人員、公訴人、辯護人名單……告知被告人權利、義務……被告人成克杰，你要求回避嗎？”
　　成克杰：“不要求。”
　　審判長：“現在開始法庭調查。首先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br/>　　由方工宣讀了起訴書：
　　“北京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起訴書，京檢一分刑訴字（2000）第115號。
　　被告人成克杰，男，66歲（1933年11月13日出生），壯族，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上林縣人，大學文化，原任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曾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人民政府主席、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委員會副書記，住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新城區(qū)新城所七星路片區(qū)黨委大院七星路128號。因涉嫌犯受賄罪，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決定，于2000年4月25日被逮捕?，F押于公安部秦城監(jiān)獄。
　　
　　“被告人成克杰涉嫌受賄一案，經最高人民檢察院偵察終結，移送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后移交本院審查起訴。經依法審查，現已查明：
　　1993年底，被告人成克杰與李平（另案處理）準備各自離婚后二人結婚，遂商議，趁成克杰在位，利用其擔任廣西壯族自治區(qū)人民政府主席、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委員會副書記的職權，為二人婚后生活準備錢財。此后，成克杰、李平共同為他人謀取利益，從中收受財物。犯罪事實如下：
　　一、1994年3月10日，被告人成克杰利用職權，將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由原來隸屬廣西國際經濟技術合作公司改為直接隸屬自治區(qū)政府領導和管理。1994年初至1995年6月，被告人成克杰通過李平接受廣西銀興房屋開發(fā)公司（后更名為廣西銀興實業(yè)發(fā)展公司，以下簡稱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另案處理）請托，并從李平處得知可以得到好處，遂利用職權：1．指定江南停車購物城的工程項目由銀興公司承建；2.要求自治區(qū)計委對該項目盡快辦理立項手續(xù)，指令南寧市政府對該項目85畝用地以每畝55萬元的低價出讓給銀興公司；3．多次向中國建設銀行廣西分行行長曾國堅提出要求，為銀興公司發(fā)放貸款人民幣7000萬元。為取得事先約定的好處，在張靜海（另案處理）的協助下，成克杰、李平收受周坤以銀興公司多付土地轉讓費的方式給予的人民幣20211597元。李平將其中900萬元送給張靜海。成克杰、李平取得人民幣11211597元。
　　二、1996年上半年至1998年5月間，被告人成克杰通過李平接受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請托，并從李平處得知可以得到好處，遂利用職權：1．決定將廣西民族宮建設有限公司；2．指令自治區(qū)辦公廳主任潘鴻權在簽發(fā)政府文件時，將該項目法人由原定的自治區(qū)民委改為銀興公司；3．對中國工商銀行廣西分行行長肖廣誠提出要求，為銀興公司發(fā)放貸款人民幣3000萬元；4．指令自治區(qū)政府房改辦公室違反國家規(guī)定，將房改基金出借給銀興公司，其后自治區(qū)政府房改辦公室假借合作建房名義，違規(guī)將房改基金人民幣2500萬元借給銀興公司；5．先后兩次批示自治區(qū)財政廳向銀興公司撥款人民幣5000萬元；6．為銀興公司向國家計委申請到項目補助款人民幣1300萬元。為此，成克杰、李平收受銀興公司負責人周坤給予的人民幣900萬元，港幣804萬元（折合人民幣8606436元）。李平將其中人民幣250萬元送給張靜海。成克杰、李平取得合計人民幣15106436元。
　　三、被告人成克杰與李平在為銀興公司共同謀取上述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