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紅樓夢》不僅有文學價值，其理財思想也不乏閃光點。本文從多個角度探討了《紅樓夢》中的理財經(jīng)驗，也剖析了其囿于條件而未能解決的一系列理財問題。
　　
　　《紅樓夢》不僅是一部文學名著，也是一本管理大作。賈府規(guī)模龐大，管理特別是理財尤顯重要。賈府興時，王熙鳳、探春和寶釵等理財尚有一些成效，而后來由于府中上下奢費逸樂終致衰落。賈府的盛衰之變說明了“儉興奢敗”的道理，可謂“成也理財敗也理財”。
　　
　　一、《紅樓夢》理財思想的閃光點
　　
　　《紅樓夢》給我們展示了三種類型的理財人才：一是執(zhí)行型人才，王熙鳳既具有管理才能，又有較好的執(zhí)行力，她心眼很多，而且辦事干練，在賈府興旺時期將榮府治理得有一定的條理和秩序；二是改革型人才，探春雖是妾生， 且又未出閣，但她辦事果斷，棉里藏針，勇氣可嘉且具有創(chuàng)新思想；三是協(xié)調(diào)型人才，寶釵能兼顧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還會柔性管理， 能使被管理者都口服心服。她們?nèi)嗽诠芾矸矫娑加幸恍┛扇≈?，都有一些理財?shù)拈W光點。
　?。ㄒ唬┓e極理財觀
　　探春在理財方面積極主動，善于捕捉理財?shù)男畔?，轉(zhuǎn)變理財觀念，變消極理財為積極理財，變“消費型”經(jīng)濟為“生產(chǎn)與消費型”經(jīng)濟，既節(jié)流，又開源。第56回探春過年時到賴大家做客，在與賴大家的女孩閑聊時，探春無意之中了解到賴大家的園子有人包了去，除他們帶的花兒，吃的筍菜魚蝦，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剩。賴大家的新機制、新模式使探春頗受啟發(fā)，掌握了很好的信息。雖然她此時尚未代理家政，但志存高遠的探春是個有心人，為她日后理財?shù)於肆己玫幕A(chǔ)。
　　王熙鳳也善于發(fā)現(xiàn)管理中的問題和弊病。第13回在協(xié)理寧國府時，對寧國府做了一次家族診斷。她極其尖銳地指出，寧國府存有“五大弊病”———“頭一件是人口混雜，遺失東西；二件，事無專管，臨期推委；三件，需用過費，濫支冒領(lǐng)；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能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敝挥邢日页鲞@五大弊病，王熙鳳才能對癥下藥，采取相應(yīng)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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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鳳應(yīng)對寧府五大弊端的措施之一是建立寧國府各類人員的崗位責任制，進行職責分工，把任務(wù)落實到人，要求做到各司其職。鳳姐命彩明訂造簿冊，傳來升媳婦，要家人花名冊來查看，又限于第二日一早傳齊家人媳婦進來聽差。她根據(jù)舉辦喪事和家務(wù)活動的各項任務(wù)加以分類，管事、管人、管物分工明確。1.管事的分為幾類，以四人到二十人為一組，有管人客來往倒茶的，有管本家親戚茶飯的，有靈前上香添油的，有掛幔守靈的，有管杯碟茶器、酒飯器皿的，有管上夜監(jiān)察火燭、打掃地方的，余下的按房分開，某人守某處，所有桌椅古董，各類器皿，痰盂撣帚，一草一苗，或丟或壞，就和守這處的人算賬，照樣賠償。2.王熙鳳還對負責管理的人提出要求，要來升家的每日總攬查看，“或有偷懶的，賭錢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來報告。若有徇情，一經(jīng)查出，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3.吩咐管物的按數(shù)發(fā)與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等物，一面發(fā)交，一面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lǐng)某物，開得清清楚楚。正是由于王熙鳳 “事有人辦，物有人管；職責分明，各司其職”的管理，寧國府的事情才辦得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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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府規(guī)模很大，費用和開支是筆很大的數(shù)目。賈府的管家們在費用控制方面有一些可圈點之處。如第55回探春、李紈和寶釵在王熙鳳生病以后，由王夫人臨時指定代理“管家”。探春一接手，首先就對財政開支上的兩種宿弊開刀。第一刀砍的是寶玉、賈環(huán)、賈蘭三人上學的點心、紙筆一年各八兩銀子的費用，因為這一項開支其實是以他們上學為名津貼給襲人、趙姨娘、李紈的，而她們?nèi)吮緛砭透饔性裸y，不必再重復開支。第二刀砍向小姐們重復支付的頭油脂粉費2兩銀子，理由是每個姑娘每月已有2兩月銀，再發(fā)銀子屬于重復、浪費。此三刀引起廣泛影響，顯示了探春敏銳的觀察力和魄力。
　　鳳姐在協(xié)理寧國府的過程中，對采購費用也進行了有效的控制。她通過職務(wù)不相容原則來控制采購費用。鳳姐親自掌握授權(quán)和審核兩項大權(quán)，執(zhí)行、記錄和保管這些不相容的需要相互牽制的職務(wù)由不同的下人擔任，例如：丫環(huán)彩明為記錄員，買辦設(shè)采購員，庫房設(shè)保管員等。以王興媳婦的一次買線采購為例：王興媳婦先向鳳姐報稱“領(lǐng)牌購線，打車轎”，然后將一個帖兒遞上去。鳳姐命彩明念帖，知“數(shù)目相符”后，又命彩明登記，才取榮國府的對牌擲下。王興媳婦方去采購……待王興媳婦交過牌，取了買辦的回押相符，然后方予領(lǐng)取。這樣一次采購的財務(wù)控制非常嚴密，將內(nèi)部牽制控制的作用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因此寧國府下人們不敢再“濫支冒領(l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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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盤活土地資產(chǎn)。第56回探春受到賴大家花園管理的啟發(fā)，提出了大觀園新的管理方案，變“支出”為“收入”。賴大家的花園沒有大觀園的“一半大”，探春感到大觀園中所生產(chǎn)的稻米、竹筍、蓮藕、花果、魚蝦等，一年值四百兩銀子，沒有合理利用，完全被糟了。她提出委派園中服役的婆子媳婦分別承包，可以一舉多得： “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也不用臨時忙亂；二則也不致作踐，白辜負了東西；三則老媽媽們也可借此小補，不枉成年家在園中辛苦；四則也可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并打掃人等的工費。”連寶釵和李紈對這個盤活園子的方案也都稱贊叫好。
　　2.盤活貨幣資產(chǎn)。賈府有很多的流動資金及個人的私房錢，這些錢在王熙鳳放高利貸的營運下，產(chǎn)生了資金效益。王熙鳳讓她的陪房旺兒替她經(jīng)管放債的事，周瑞則是王夫人的陪房，他在榮國府“經(jīng)管地租莊子銀錢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萬來往”。榮府及至被抄家時，還有成箱的借票。王熙鳳還通過推遲或者減少丫環(huán)們的月錢放高利貸。第39回，襲人問道：“這個月的月錢，連老太太、太太屋里還沒放，是為什么?”平兒悄悄說道：“你快別問!橫豎再遲兩天就放了。這個月的月錢，我們奶奶早已支了，放給人使呢。等別處利錢收了來，湊齊了才放呢?！蓖跷貘P通過高利貸為榮府謀取了很多利益，但她也為自己搞到了不少體己錢。李紈不禁驚嘆道：“專會打細算盤，‘分金掰兩’的，天下人都叫你算計了去!”
　　3.盤活固定資產(chǎn)。《紅樓夢》也有數(shù)處描寫了賈府的典當活動。第53 回王熙鳳想到了要拿老太太的東西去當銀子。第69回賈璉為發(fā)送尤二姐，向王熙鳳要銀子，王熙鳳說:“什么銀子? 家里近日艱難，你還不知道? 咱們的月例一月趕不上一月，昨兒我把兩個金項圈當了三百銀，使剩了還有二十幾兩，你要就拿去?！薄都t樓夢》寫賈府的典當，也是為了反映這個官僚地主家庭漸趨沒落衰敗的過程。雖然是王熙鳳故意哭窮，但由于賈家奢華浪費，經(jīng)濟虧空，此時王熙鳳能夠借典當來盤活一些資產(chǎn)，籌措資金應(yīng)付各種開支，不失為一種暫時解決問題的理財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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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春管理的可貴之處還在于她不講情面，嚴格執(zhí)行。探春剛上任就碰上一個難題，趙姨娘之弟趙國基(也就是她的親娘舅)死了，吳新登媳婦故意不說以前喪葬補貼的數(shù)字，也不出主意，要看看這位年輕無經(jīng)驗、且與生母有關(guān)的新管理者如何處理。而探春依然是按制度行事，查明舊賬，依照往例“賞銀”，一兩不肯多加。弄得生氣的趙姨娘親自出馬，向探春興師問罪。王熙鳳也派平兒來說情。面對壓力，探春既不屈服，也不手軟。為了維護“制度”，她堅決頂了回去。探春在與李紈、平兒商量削減開支的時候，平兒都表示鳳姐已經(jīng)想到了，只不過沒有去落實。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中表現(xiàn)了她的理財技巧和管理能力，而對榮府很多問題卻怎么視若不見呢？精明的王熙鳳自然是考慮到層層疊疊的利益關(guān)系，怕得罪了人影響自己的權(quán)利地位。而探春則不同，更多按規(guī)則和道理行事，很少考慮人情面子；對事不對人，也不怕得罪人。這些都說明，對管理者而言，不能有私心和受關(guān)系網(wǎng)的束縛。
　　
　　
　　二、《紅樓夢》中揭示的理財問題
　　
　　《紅樓夢》雖然展示出王熙鳳、探春、寶釵等人的管理經(jīng)驗，但由于賈府所處的社會背景和賈府自身的局限性，因此也不可避免暴露出了賈府理財?shù)囊恍﹩栴}。
　?。ㄒ唬┻^度膨脹的人員問題
　　人口膨脹是賈府最重要的問題。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隨著“奴役模式”的升格，造成日益嚴重的人力浪費。賈府第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剛剛轉(zhuǎn)入“純”消費的時候，“主子”、“奴才”都不會太多。至幾代以后，“合族”上下已經(jīng)“四五百人”，其中“主子”二三十人，基本人均二十多個仆人和丫鬟，單是賈母一個就役使八個大丫頭，二三流丫頭若干。秦可卿的喪事，由王熙鳳主辦，單是第一次點卯，涉及的“婆子”、“丫環(huán)”就達一百零六人。人口的迅速膨脹使得這個大家族增加了大量的日常開支，加上管理層的日益鋪張浪費，在賈府的收入來源相對固定甚至日漸捉襟見肘的情況下，肯定就會越來越入不敷出了。
　　（二）奢華浪費的理財環(huán)境
　　賈府鋪張浪費嚴重，為排場和面子花費了很多的銀子，生活也揮霍糜爛。從過個年兩三千兩銀子都不夠，推算每年正常消費均在數(shù)萬兩，還不算婚、喪、壽及其他大額消費了。從當時的諺語“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就可以看出賈府是怎樣的奢華。1.政治消費。第18回元妃省親，為供賞玩，花幾萬兩銀子搞了個園林建筑大觀園，加上省親儀典所需的人力財力，所耗銀子的總量雖然沒有詳細披露，但僅僅“下姑蘇請聘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一項“小事”，就動用了三萬兩銀子，省親的總消耗量也就不難推測了，估計也在十萬兩以上，連賈妃都默默嘆息奢華過費。2.宗教消費。為求福祉賈府中本有個規(guī)模不小的家廟，還在城外又修造了個鐵檻寺，并且逢節(jié)慶、紅白大事，就時常去拜祭，拜祭時車烏壓壓地占了一街。3.婚喪壽事消費。第55回鳳姐講婚慶每人要花上萬銀子。加上秦可卿的風光大葬：“好生預備新鮮陳設(shè)，多請名僧，以備接靈使用。有十來頂大轎，三四十小轎，連家下大小轎車輛，不下百余十乘。連前面各色執(zhí)事、陳設(shè)、百耍，浩浩蕩蕩，一帶擺三四里遠。4.日常生活消費。賈府衣食住行極其奢侈：鳳姐穿“大紅洋縐”的皮裙，黛玉穿“大紅羽緞”的褂子，寶琴有用野鴨臉頰上的毛織的鳧靨裘，寶玉穿用孔雀毛紡成線織的“雀金呢”。用的是進口舶來品，西洋玫瑰露、猩紅洋毯、玻璃炕屏、金西洋自行船、波斯國玩具、“西洋琺瑯黃發(fā)赤身女子”裝璜盒子的洋煙……“單管穿羅罩紗，吃的戴的，都是人家不認得的”。吃的可謂是玉盤金樽，過一個年“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 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只，風雞、鴨、鵝二百只，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干二十斤”?？梢娰Z府的生活是何等奢華浪費。
　?。ㄈ﹪乐貐T乏的資金來源
　　賈府是典型的“官養(yǎng)體制”，資金來源很少，主要來自于三個方面：一是定期到禮部領(lǐng)取的“賞銀”。第53回賈蓉去了一整天，才領(lǐng)回來。至于數(shù)量，只夠“世襲窮官兒”過一次年用的，大約三四千兩銀子，似賈府這樣的龐大消費集團，是不放在眼里的。二是十幾處“莊子”的租賦，這些“莊子”是 “皇封”，也是“官養(yǎng)體制”的一種體現(xiàn)。在第53回，莊頭烏進孝說寧國府有莊子八九個，榮國府的莊子雖然在數(shù)量上也是八九個，但面積卻大于寧國府莊子幾倍。榮國府一年的租賦總額為“二三千兩銀子”，寧國府的收入也就只有千把銀子。這點收入，恐怕連過年的開銷都不夠。三是賈政的“官俸”。賈政是賈府中唯一正式做官的人，他的收入是多少，書中沒有直言，只寫了他還需時時從家里尋求貼補。清朝官吏，做清官沒法活的，知縣的月俸只有幾兩銀子，連“中央”級官吏的月銀也只有十幾兩、二十幾兩。賈政一年的“官俸”可能也就只夠辦一些小事吧。其他零星來源也不過數(shù)百兩銀子，另外加上王熙鳳放高利貸所得，這幾個來源加起來也不到一萬兩銀子，與賈府的揮霍相比遠遠不夠，難怪要虧空了。
　　（四）淺嘗輒止的理財改革
　　賈府也有兩次改革，一是鳳姐協(xié)理寧國府，二是探春興利除宿弊。但改革只限于一事和一園，改革的范圍太小，僅限于小事情，其他還是老樣子，因此不能解決賈府的問題，無法改變大環(huán)境，也就無法擺脫衰敗的命運。王熙鳳和探春的改革都是只針對下人的，基本沒有針對上層特別是幾個權(quán)重人物賈母、賈政、王夫人、王熙鳳的措施，王熙鳳曾經(jīng)向尤氏介紹過自己的成功經(jīng)驗———“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 “只一味哄著老太太、太太喜歡，她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人敢攔她?！闭f明王熙鳳唯賈母命是從，怎么會改革到賈母等人的頭上去呢？探春畢竟也是未出閣的小姐，未經(jīng)手過賈府的大事，大事基本上是王熙鳳一手操辦的，所以探春看到的也只能是基層的問題，對“上”和“大”的方面未作深思。另外兩次改革也都是暫行代理，行而不久，政策沒有連貫性。鳳姐處理喪事后也回了榮府，賈珍和尤氏的管理依舊混亂。探春的改革待鳳姐康復復出后，也一切又回到舊的軌道上去了。何況大觀園里大故迭起，風雨飄搖，哪里還能進行什么改革! 王熙鳳和探春做了點修修補補的事情，但她們決不能挽狂瀾于既倒。
　　紅樓夢的理財思想是儒家和法家的思想相結(jié)合，既強調(diào)義利的統(tǒng)一，又突出制度的約束。紅樓夢的理財思想即使對于當今建設(shè)節(jié)約社會，其經(jīng)驗還是很有寶貴價值的，當然賈府的理財問題也很值得我們反思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