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xué)良真正自由起來，是在上世紀70年代?！澳菚r對他的看管已慢慢放開，允許見的人也多了，像郝伯村等一些老人，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聚，互相請客，聚會越來越多?！钡菚r的張學(xué)良，已是風采不再的七旬老人了。
　　那時張學(xué)良的侄女張閭蘅，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后，先在香港工作了幾年，又回臺灣住了一段時間。張學(xué)良的子女都不在身邊，她與妹妹張閭芝便成了大伯張學(xué)良關(guān)系最親密的家人。
　　“大伯、大媽最開心的日子是過年。平時他們家冷清寂寞，連玩牌都不允許，這一天可以例外。吃過年夜飯，大伯帶頭玩牌，別看他的視力聽力都不好，每次贏家總是他，我們口袋里的‘紅包’還未捂熱，大部分的壓歲錢都回到他手里?？次覀兙趩实臉幼樱呛且恍φf，耍錢，你們差遠了，我是拜過師的！有時，玩了通宵也不知疲倦，而我們都東倒西歪了?！睆堥傓炕貞浀馈?br/>　　1964年7月4日，在宋美齡等許多好友見證下，張學(xué)良與趙一荻在臺北北投溫泉風景區(qū)一教堂里舉行了一個小型婚禮。此時張學(xué)良已64歲，當年的“趙四小姐”也已54歲、風華不再。
　　張閭蘅說，跟爽朗、豪放的大伯比起來，伯母趙四顯得“冷”一些，她很少向外人提及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按髬屖俏或\的基督徒，我們聊天時她如果插進來，就是宣傳她的基督教。有時大伯也不耐煩地打斷她:‘行了，我們在聊天呢！’但大媽對大伯來說，是絕對的‘賢妻’，對大伯的飲食起居照顧得非常好，他的生活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大伯談起她時，有時會說:‘人家對我好，我就得對人家好啊。’”
　　張學(xué)良在“西安事變”后被軟禁，先是于鳳至陪伴他輾轉(zhuǎn)于安徽、江西、湖南及貴州等地三年多，因為在貴州時患了乳腺癌，1940年于鳳至孤身赴美國治病。而趙一荻則把她和張學(xué)良唯一的兒子張閭琳托付給美國朋友代養(yǎng)，專門陪伴張學(xué)良。張閭琳如今已有70多歲，在臺灣再見到父母時，已結(jié)了婚。因生長在美國，語言及思維難免有隔閡。
　　“我后來到美國也見過于鳳至，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在美國生活，以后再沒有見到大伯。大伯在國外有一筆存款，所以她在生活上沒有問題，但后來一直沒有再婚，她還是有怨言的?！?990年春天，93歲的于鳳至在美國去世。張學(xué)良和于鳳至生有兩兒一女，張閭蘅說，現(xiàn)在只有女兒閭瑛還在世，一個人生活在舊金山。
　　1979年，張閭蘅成了為數(shù)不多的闖入內(nèi)地的“勇敢者”。張學(xué)良后來得知她回大陸的消息后，囑咐她做兩件事:一件是去給爺爺張作霖上墳，“這個我做到了，張家?guī)资陙頉]有人去老家給爺爺上墳燒香了”。第二件，“大伯又告訴我說:我還有兩個學(xué)生在大陸，一個叫萬毅，一個叫呂正操，這么多年了，我想知道他們是死是活”。
　　張閭蘅到了北京后，楊虎城的兒子楊拯民將其介紹給了呂正操。1984年6月，張閭蘅第一次在北京拜訪了呂正操?！暗谝谎劭吹剿臅r候，我心里就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這個人怎么那么像我大伯！我也按東北人習俗，像在家里喊大伯一樣喊他‘大爺’。見到萬毅時更感人，他兩眼其實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但‘看見’我時，他就拉著我的手，我知道他更是想傳遞對大伯的感情。我從兩位老人眼中都能看到他們對大伯的思念?！被氐脚_灣后，她把會面情況仔細匯報給大伯，“看得出他聽了很難過，但他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張閭蘅形容自己“有一種使命感”，來安排呂正操與張學(xué)良在美國的會面:“我的內(nèi)心總有一種無名的動力，我想不管他們中間隔了多少年，讓他們能在有生之年還能見上一面?！?br/>　　1991年3月10日，失去自由達半個多世紀的大伯，終于離開臺灣去美國探親。5月23日，呂正操及隨員多人，飛往美國看望張學(xué)良。1991年5月29日上午，他們在紐約相會。
　　在紐約見面那天，張閭蘅陪著呂正操乘電梯，電梯門一開，張閭蘅嚇了一跳:平時很少穿得那么正式的張學(xué)良，那天西裝筆挺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呂正操仍按以前的習慣喊張學(xué)良為“老校長”?！耙娒娴娜兆邮菂握龠x的，之前我還奇怪，為什么呂正操一定要選在那天？待兩人見面后我才明白，他說，校長，到今天我跟你隔了54年5個月零4天沒有見……看著兩個老人差不多高，頭頂都光光的，卻像孩子一樣一直手拉著手不舍得放下，特別可愛，但我看了卻直想掉眼淚……”
　　1994年，張學(xué)良、趙一荻選擇在夏威夷定居。趙一荻年輕時曾患肺癌，割除了一片肺葉，而張學(xué)良在40多歲時患了嚴重的眼疾，因居在深山中未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視力差到看人只是影子，打麻將全靠手感，一耳全聾，一耳微有聽力。多年來，趙一荻就是張學(xué)良的眼和耳，但一大聲說話，就喘不過氣來，非常辛苦，兩人以輪椅代步相依度日。“雖然到了夏威夷后，我們?nèi)遗阒麄円黄疸逶≈柟馀c海風，但曾經(jīng)的少帥和風流趙四都變成了老人，看著他們?nèi)找骥龅难凵?，我?jīng)常有一種揪心的痛苦……”
　　（孫麗偉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