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泰

馬小膽和二碰從南方打工回家。兩人下火車來到一個小站轉(zhuǎn)車，從這兒坐車爬過兩個山崗就是縣城，到了縣城就離家不遠(yuǎn)了。

兩人剛到小站，就搭上了一輛小面包。當(dāng)車子開到山邊路口時，又上來兩個乘客，他們一上車，眼睛就在車廂里掃來掃去。但這些并沒有引起乘客們的注意。小面包在崎嶇的山路上慢慢行駛著，灰蒙蒙的天空，光溜溜的山野，令人昏昏欲睡。

車子剛爬上小山崗，車廂里突然傳來一聲斷喝：“停車，快給老子停車！”這一聲大喝，把人們的瞌睡蟲都嚇到爪哇國去了。大家抬頭一看，剛才上車的那兩個人，一個拿著手槍堵在車門口，一個朝女司機身后走去。拿槍的是個瘦個子，另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樣子都兇巴巴的，怪嚇人的。小胡子一到女司機身后，就又吼道：“在這里停車！”

不好！遇到歹徒了！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時間張大了嘴巴。

女司機聽到叫嚷，就減慢了車速：“干嗎要在這里停車？”“干嗎？你停了車，老子再告訴你！”小胡子答道。女司機只好莫明其妙地把車子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來道：“你說吧！”

“跟老子下車！”小胡子上前一把抓住女司機的胳膊。

“干嗎要我下車？”女司機滿臉的驚恐。

“陪老子下車玩會兒！”

??！車上的人再次瞪大了眼睛：原來是色狼劫色來了！女司機趕快抓住方向盤，小胡子見對方不從，用力一拽，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拖到門邊推下了車。女司機求饒著說：“大哥，你就饒了我吧！”小胡子獰笑道：“老子只不過要你陪我玩會兒，又不要你的命！”女司機見求饒無望，就向車上乘客求救：“大哥、大叔，你們行行好，快來救救我吧！”

這車上共有10人，除了2名歹徒，還有8名乘客，一時竟沒有一人吭聲。歹徒以為車上人早都嚇蒙了，發(fā)出了一陣開心的狂笑。哪知車上就有一人絲毫也沒被嚇倒！他正在緊張地思考著如何營救這個姑娘，因為他面對的是持槍的歹徒，他在擔(dān)心弄不好救不了姑娘，還搭上了性命。這人是誰？這人就是馬小膽。

馬小膽個頭不高，皮膚黝黑，拳頭一捏胳膊青筋直跳。爹媽給了他一副結(jié)實身骨，可就是給他取錯了名字：叫他小膽，其實他的膽子特大，性格豪爽，疾惡如仇。這次他想使?fàn)I救多一點把握，就向身邊的二碰暗使眼色，示意一同動手。哪知二碰膽怯，不住地在扯他的衣角，那意思是叫他不要輕易出頭。小胡子見車上一片沉默，就淫笑著準(zhǔn)備拖走女司機。

“住手！”忽聽一聲大喝，只見馬小膽奮不顧身地沖下車來，憤怒地對小胡子嚷道，“光天化日之下，要糟蹋人家姑娘，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馬小膽剛沖下車，就被瘦個子一把拉住，用手槍指著他的鼻子說：“你敢管閑事，老子一槍崩了你！”馬小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有膽量，你就開槍吧！”不料小胡子此刻從后頭朝馬小膽的腿彎踢了一腳，這一腳的力量并不大，卻引起了他的小腿抽筋，險些跌倒。馬小膽把牙一咬，雙手抱住小腿悠悠蹲下，才穩(wěn)住了身子。這下他再也沒法解救姑娘了，只得朝車上大喊：“二碰，你們都快來呀！難道你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邊喊邊想站起來，可小腿的抽筋令他絲毫動彈不得。喊話時用了一點力，抽筋處就鉆心地疼痛，痛得他齜牙咧嘴，滿頭大汗！

二碰見馬小膽痛苦不堪，以為他受傷不輕，怕他再受到歹徒的傷害，馬上來到了他身邊，后來發(fā)現(xiàn)是小腿抽筋，就幫著搓揉起來。就在這個空當(dāng)里，那姑娘被小胡子拉到了土坡那邊。

腿抽筋是馬小膽?；嫉囊粋€毛病，發(fā)作起來就得吞上幾粒藥，往往短時間內(nèi)還不容易好。小膽就叫二碰慢慢把他扶上車，在包里拿出兩粒藥丸吞了，疼痛稍好一點，但麻木還沒有消失。這時，那個受辱的女司機也回到了車上。馬小膽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意外：原來他想象回到車上的女司機，一定是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痛不欲生。哪知現(xiàn)在的她，秀發(fā)未亂，衣著未臟，連剛才臉上的悲憤、痛苦，也很難看到。說確切點，就根本看不出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他覺得這事有點不可思議：難道真是時代變化太快，水火也能相容？而且還容出了浪漫？馬小膽正感到莫明其妙時，又一件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小胡子上車后，就要求馬上開車。女司機說，開車可以，但有兩個人必須下車。大家以為她指的是兩個歹徒，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女司機指的竟是馬小膽和二碰！這下馬小膽就覺得不可理喻了：難道歹徒給了你“甜頭”，給了你“香屁”，你就連什么人都不認(rèn)了，你這還算人嗎？氣歸氣，他還是強忍怒火，指著女司機問：“你、你搞錯了吧？我剛才是在幫你呀，你怎么要我下車？”

“幫我？你幫我什么了？你幫我說話了是不是？”女司機一點也不領(lǐng)情。二碰站起來說起了好話：“師傅，我剛才可沒說話呀，你別趕我可以嗎？跟你作個商量：我可以下車，就讓他留下吧，他的腿還不能走路呢?！?/p>

“你們到底下不下去？”女司機態(tài)度仍然很堅決，“你們不下去，我就不開車！”

一直沉默的車廂，此時倒活躍起來了，有個大個子面對歹徒施暴，屁都不敢放一個，現(xiàn)在卻神氣活現(xiàn)地催著馬小膽他們下車：“喂，司機叫你們下車，你們就老老實實下唄，別再婆婆媽媽的了?！弊谲嚧斑叺囊粋€小白臉也在小聲嘀咕著：“誰叫你們多管閑事呢，你這是自作自受?。　?/p>

馬小膽鐵青著臉，自己仗義救人，反要被趕下車？女司機見他們還是遲遲不動，就對乘客說：“你們有誰認(rèn)得他們的行李，就給丟下車！”大個子比誰都快，搶著把兩個行李包丟出了窗外。二碰見包被丟出，就下車去撿，可一下車，車門就關(guān)上了。

馬小膽忍痛咬牙站了起來：“不坐就不坐，坐你開的臭車，還坐臟了我的屁股呢！不過，我是買了票上車的，現(xiàn)在你得把票錢退給我！”“行，”女司機說，“你來拿吧！”馬小膽一步一拐地來到女司機身邊，女司機正在轉(zhuǎn)身掏錢時，猛聽得“叭”的一聲，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耳光。大家這才明白：馬小膽不是要拿回錢，而是要送來一個解恨的大耳光！扇過耳光，他才跛著腳悻悻地下了車。

女司機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按響了錄音機，緩緩地啟動了車子上路了。二碰拍手跳腳地朝著司機大罵：“你這個臭丫頭，不識好歹，良心讓狗吃了，將來一定不得好死！”馬小膽用憤怒的眼神，望著車子開走了，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二碰知道他的心事，就勸解道：“這事你就別往心里去了，俗話說，一樣的大米，養(yǎng)活百樣的人，不識好歹、見異思遷的人多著呢。今天碰上了持槍的歹徒，我們毫發(fā)未損，也算幸運了。你的腳還沒好，等會我扶你慢慢往前走。”

二碰正在一個人說著話，后面又來了一輛面包車，車子開到他們身邊，“嘎”地一聲停下了。車門開處，一個干部模樣的胖子，伸出頭來問：“你們是不是在前頭那輛車上，‘英雄救美被趕下車的？”“是的，是的，”二碰搶著回答，“我們就是從前頭那輛車上被趕下來的?！瘪R小膽苦笑著說：“我們哪里是什么‘英雄救美，我們是狗熊救狐貍，長尾巴獻(xiàn)丑了！”胖子對馬小膽說：“小伙子，你挺棒！”說著，把手一招：“你們上車吧！”

“?。∥覀兩宪?？”馬小膽與二碰頓時喜出望外，兩人怎么也沒有想到，被本該要感恩的人，玩了個半路甩人，現(xiàn)在卻又讓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捎上了車。上車后，幾個打著領(lǐng)帶、西裝筆挺的人，都對他倆投來了友好的目光。二碰就問胖子：“同志，你們是什么人，你們的心真好，我倆的情況你們怎么知道的，你們又為什么讓我們搭車？”胖子笑了笑說：“你先別問，等會就知道了?！彼ゎ^問馬小膽：“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小膽說：“我姓馬，叫馬小膽?！迸肿右宦牼蜆妨耍骸笆裁?？你叫馬小膽？我看你的膽子一點也不小嘛，連歹徒都不怕！”小膽正要開口，二碰搶著說：“他呀膽子就是大，不要說歹徒，就連鬼他都敢捉呢?！?/p>

半個小時之后，面包車進了縣城，快到站時，車子停下了。胖子就對二碰說：“你們下車吧！”他倆剛走出車門，胖子給兩人一人一只信封，說道：“你們剛才不是問我們是什么人嗎？看看這個就知道了?！闭f完，車門一關(guān)，車子就一溜煙地開走了。

兩人就搶著拆開了信封，一看，信封里裝有鈔票：二碰是200元，馬小膽整整500元！

這下兩人驚得眼珠子都不會轉(zhuǎn)了。這坐車不掏錢，怎么還能得錢？今天為什么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都碰到一起來了？疑霧重重，實在令人費解。就在這時，他們又在信封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字條，看完字條，謎底終于揭開了。

原來，今天碰到的是港澳臺三地組成的一個記者組，他們是來內(nèi)地進行百姓倫理道德實況調(diào)查的，采用的辦法是：調(diào)查分項考測。重點考測的是，大陸人在邪惡面前的真實表現(xiàn)。原來“車上劫色”，是化了裝的記者上演的一幕小劇。接下來的恩將仇報、半路甩人一出戲，也是老記們有意設(shè)計的進一步打分考評的內(nèi)容。最終評定馬小膽得了個“俠骨獎”，二碰得了個“良知獎”。

兩人拿著鈔票都樂得跳了起來，馬小膽這一跳，竟把小腿抽筋跳好了。他上前一把抱起二碰在原地轉(zhuǎn)起圈來，邊轉(zhuǎn)邊喊：“腿好啦，我的腿完全好啦！”

（責(zé)編：文講 圖：張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