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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出生,食量就大得驚人。斷了奶,這個孩子的食量還是很大。媽媽總是敷衍說,孩子是在“瘋長”。孩子大點兒了,只要是能抓到手里的東西,最后都無一例外地被填進了他的嘴里。媽媽總是說,這個階段的孩子,是用嘴感知世界,長大就好了。不久,小孩兒會說話了。他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吃”。滿嘴都是“吃汽車?吃球?吃小狗”之類的問題。
孩子上學了,不到一個星期,所有同學鉛筆上的橡皮都被他拽了下來,填進了嘴里。老師問他,這究竟是為什么。他回答說,每當他看到美麗而神奇的東西,他的肚子便咕咕直叫,非要把這些東西吞下去不可。
小孩兒越來越大,收集、吞噬自己喜愛的東西已成了他最大的嗜好。課間休息的時候,他到操場上去找那些圓圓的、光滑的鵝卵石。在家里,他大吃那些彩色積木、堅果和玩具上卸下來的螺釘。他還越來越喜歡姐姐的芭比娃娃,喜歡芭比娃娃完美無瑕的身體和小巧玲瓏的腳。
后來,這孩子上了大學。他接觸到眾多新鮮、奇特的東西,他都要來“嘗”試一番。偶爾,他也會因為想家而吃那些從前早已熟悉的東西,以慰思鄉(xiāng)之情。有時,他在圖書館一呆就是數天,吃掉一卷一卷的文學書籍。每當打開一本書,他總會深吸一口氣,一頁一頁地盡情享受,然后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離開圖書館。大學畢業(yè)的前一天晚上,他去校園里的小路上挖古老的鵝卵石。過去4年中,他每天都要從這些小路上走過。當鵝卵石慢慢進了他的肚子,他便永遠記住了這有著200年歷史的鵝卵石的風味。
他長大了,成了一名丈夫和父親,他的胃口開始衰弱。在大學的哲學課上,他一眼看上了一個女孩,正是這個女孩兒讓他的嗜好有所收斂。妻子給他生了幾個孩子,簡直都是美麗和神奇的化身。
他的事業(yè)正在蒸蒸日上,他掌管著一家大公司的研發(fā)部。他開始大把大把地吃錢。每當有同事升遷,或是聽到某個熟人事業(yè)成功的消息,他吃得更帶勁。他把能撈到手的錢都瘋狂吞進肚子里,就像一個癡癲的孩子,要在萬圣節(jié)之夜盡量敲開更多的門。盡管這樣,他絲毫沒有滿足的感覺。
到他當上爺爺的時候,牙齒因為不堪多年重負而斷裂,已經不允許他再吃任何需要咀嚼的東西。他就找一些柔軟的東西來吃,像花園里摘下的鮮嫩的花朵、蟋蟀和其它小蟲子,或是剛讀完的小說,他都會以極快的速度吞進肚里。
最后,他死了。他已是一個牙齒全都脫落的老人。最后的日子,他是在療養(yǎng)院度過的。每天,他總會對他喜愛的護士說:你看上去很好吃。護士總是咯咯地笑。他似乎明白,每天早餐、中餐、晚餐護士喂給他的肥皂沫狀的滑膩的東西,是惟一可維持他生命的東西,他每天都會津津有味地吞噬掉每一滴流食,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這位老者去世的兩天后,他的尸體被推進了燒爐。他一生中吃下去的那些東西,那些他所珍藏的東西,那些讓他成為一個人的東西,都在燃燒中變成了白色的灰燼,飄散而去。
這就是“大胃王”的一生,這個人也許是我,也許是你。
(馮國偉摘自《青年參考》2007年7月7日圖/陳風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