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群

1500年前，南朝齊、梁時期的大文學家劉勰在首都建康（即今南京市）鐘山定林寺用駢體文寫成了“中國第一部文學百科全書”、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巨著《文心雕龍》，鐘山定林寺開始聞名中外。由于時代變遷，兵燹頻仍，在隨后千百年時間里，定林寺逐漸湮沒無聞。但歷朝歷代研究《文心雕龍》的中外文人學者都將它看作文化神圣之地而深藏于心間。

《文心雕龍》影響深遠，多年來已逐步在國內外形成了專門學科“文心學”，又稱“龍學”。《文心雕龍》目前有韓、日、英、意、德5種文字的譯本，全世界已有十多個國家、地區(qū)的學者對其做過研究。

2007年8月下旬，《文心雕龍》國際學術研討會暨中國文心雕龍學會第九屆年會在南京鐘山召開，兩岸四地香港、澳門、臺灣以及馬來西亞等多個國家及地區(qū)近百名專家學者參與此次研討，并集體探訪、考察了近年發(fā)掘出來的的鐘山定林寺遺址。筆者有幸受邀與會，并隨同考察、觀摹，獲益良多。

定林寺遺址深藏于密林深處的平臺之上，與會專家學者不顧年老體衰，仍然興致勃勃奮勇前往，盡管累得氣喘吁吁，但立即被遺址宏大的場面所吸引。曾經在現(xiàn)場做過考古發(fā)掘研究工作的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的路侃不時地為大家做介紹。但見遺址屋宇殘跡一座連著一座，有的殘存著地磚，有的殘存有斷墻，有的瓦礫遍布，有的房間殘留著堅固的柱礎，有的屋外砌有排水溝。在一座殿宇旁，我們還看到了一眼已廢棄的六朝井。這不禁使人想起了當年僧眾在此汲水的情景。據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所長賀云翱教授介紹，鐘山附近當年有廟宇70多座，上、下定林寺只是其中一二。由此可以想見當年佛教盛行，廟宇遍布的盛況。

隨后專家學者們又參觀了“鐘山定林寺劉勰與《文心雕龍》紀念館”，觀摩了紀念館中近年來發(fā)掘出來的定林寺出土的反映六朝時代文化面貌的銅器、瓷器、石刻、磚瓦、陶俑、文獻等文物。筆者還看到了現(xiàn)收藏于日本京都大學文學部圖書館的日本岡白駒校正句讀本《文心雕龍》的資料，可見《文心雕龍》對日本也深有影響?？疾煊^摹結束后，專家學者們聯(lián)合簽名，共同建議將南京鐘山定林寺遺址申報“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

魯迅先生曾這樣評價《文心雕龍》，他說：“東則有劉彥和（即劉勰）之《文心》（即《文心雕龍》），西則有亞理士多德之《詩學》，解析神質，包舉洪纖，開源發(fā)流，為世楷式?！笨梢姟段男牡颀垺吩谑澜缥膶W批評史上的重要地位。

劉勰之所以能寫出不朽巨著《文心雕龍》，是與鐘山定林寺的文化氛圍分不開的。賀云翱教授介紹說，據文獻記載，定林寺當年藏書十分豐富，僧人學習氣氛十分濃厚，我們在定林寺發(fā)掘期間，看到出土的硯臺有幾十方之多，可見當年此地著述風氣之盛。

雖然這次會議首次宣布發(fā)現(xiàn)鐘山定林寺遺址，而實際上早在2001年研究、發(fā)掘工作就已經開始了。當年由于山洪沖刷，明孝陵北面一處建筑遺址發(fā)現(xiàn)了不少殘存寺廟建筑遺跡。為了防止殘存遺跡被洪水破壞，中山陵園管理局文物處與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的專家進行了搶救性清理。清理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六朝時期的擋土墻、鋪地磚、臺階、水井、排水溝、房屋遺址和六朝瓷片、瓦當、小佛像、五銖錢等文物。

最早對南朝定林寺位置做研究的學者是原南京市文物局副局長韓品崢。韓品崢說，定林寺分上定林寺（或定林上寺）和下定林寺（或定林下寺）。劉勰寫《文心雕龍》在上定林寺，梁時即已荒廢，但存遺跡。1975年，有人在紫霞湖附近的懸崖上發(fā)現(xiàn)陸游兩次游鐘山下定林寺留下的珍貴石刻。題刻寫道：“乾道乙酉七月四日笠澤陸務觀（即陸游）冒大雨獨游定林?！鼻酪矣霞垂?165年，此時，上定林寺寺額已被僧善鏗移建至南京方山。陸游的題字后被廟里的和尚刻在崖壁之上，這20字的題刻恐怕是陸游一生中最短的一篇游記了。有意思的是，定林寺還與另一位北宋名人王安石相聯(lián)系，因為他下野后在這里讀過書。只不過王安石讀書的地方也在下定林寺而已。下定林寺遺址的發(fā)現(xiàn)為找到上定林寺遺址提供了確切的線索，專家們結合現(xiàn)存的文獻資料，經過艱苦的耙梳與考察發(fā)掘，終于使上定林寺浮出水面。

南京鐘山定林寺遺址所出土的南朝瓦當與韓國百濟時期的定林寺遺址考古發(fā)現(xiàn)的瓦當，具有造型風格上的一致性。韓國百濟佛教傳自中國東晉，這對后來百濟佛教文化體系的形成具有深遠的影響。南朝時，韓國百濟的佛教界與中國南朝的佛教界有著更多的聯(lián)系。有專家甚至認為，韓國百濟定林寺的寺名很有可能也源自于南朝?？傊暇╃娚蕉炙逻z址的發(fā)現(xiàn)，不但給中國“文心學”注入了鮮活的考古憑據，而且還為研究鐘山定林寺與山東莒縣劉勰祖籍地的定林寺、南京江寧方山定林寺以及韓國扶余定林寺的關系，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對于1500年前劉勰寫作《文心雕龍》的著述地遺址的發(fā)現(xiàn)，文心雕龍學會副會長林其錟先生感慨萬端。他說，現(xiàn)在可以告慰已故老會長、我國著名詩人、作家、文藝理論家、“文心學”家張光年先生了。因為張光年先生有三大遺愿，其中之一便是找到南京鐘山定林寺遺址確切的位置，現(xiàn)在定林寺遺址已初見端倪，足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張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