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超峰
前幾天,正值畢業(yè)生離校之際,看著他們穿著學位服,三三兩兩地在校園里照相,有說有笑十分開心的樣子,不禁想起了一年前這個時候,自己也是這樣離開了大學校園。當然再過兩年,我也會和他們一樣離開這個學校,而那將會是怎樣的情景呢?再次穿上學位服的我將會怎樣回憶這三年的時光呢?
去年秋天,我來到了這所學校。依然還是保持著大學時養(yǎng)成的習慣,下午上完課,當別人都涌向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卻回到寢室,拉上窗簾,開始健身。我喜歡用威瓦爾第的《四季》和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作為背景音樂,因為當弓拉在琴弦上時,就如同拉在心上一般。那時音樂穿透肌肉,融進血液,把汗水一滴一滴地蒸騰出來,然后順著身體慢慢滑落,砸在地板上,四濺開來。于是我的短促而有節(jié)奏的呼氣聲,也仿佛為這音樂增加了新的音符。鍛煉完后,把啞鈴整整齊齊地碼好,洗臉,吃飯,開始晚上的學習。
就在這平靜而有秩序的生活中,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姑娘,一個竹子般青翠的姑娘,可結局卻無比苦澀。
我為此瘋狂地選了很多的課,好讓自己忙碌起來,不再去想她,不再去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只是,每當夜晚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音容笑貌就又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周二的晚上上心理學,老師的風趣幽默把一大屋子幾百號人全都放倒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樂不可支,笑完了還帶鼓掌致意。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是會笑的,還有開心的能力。上完課回來,對面教室的燈還亮著,她正在那里上課。我就靜靜地站在窗前,搜尋著她的身影,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腦袋。她也會注意到站在窗前的我嗎?我不知道。
周三去北大聽“西方文明史”的課,上課的時間很不好,在中午12∶30。很多人來不及吃飯,就把盒飯帶到教室里去。濃濃的飯菜氣息彌漫了整個屋子,如果沒有吃飯,這種氣味肯定能夠讓人饞得流口水,但是對于吃得飽飽的我,卻無異于折磨,就如同再美妙的鋼琴聲,在你昏昏欲睡的時候,也是一種噪音。
教室里人很多,又悶又熱。很多人都漫不經心地聽了一會兒,就權且把它當做是醞釀情緒,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而這時坐在階梯教室的后面往前看,則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場面,高高低低,參差不齊,就好像暴雨后的麥地一樣。
講課的是一個瘦高的老頭,聲音洪亮,很有激情,拿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揀來的樹枝,在投影的屏幕上點來點去,看起來非常不協(xié)調,讓人想笑。有時候他會陷入自己的思想里出不來,只好把一句話正著說一遍,又反著說一遍,那種感覺,仿佛三伏天吃了一個大西瓜,卻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反復地說,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情不自禁地靠在椅子上,舒展舒展身體,長長地打個哈欠。不知怎的,我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到老師想說什么,仿佛自己也吃了那個大西瓜一樣。
下課了,睡覺的人機靈地從夢中醒來,作鳥獸散。
我背著書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著,去找自習教室。但往往是從二樓找到一樓,又從一樓返回二樓,才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一個空閑座位。坐了下來,打開筆記本,開始寫今天的日記。不遠處有一對情侶在竊竊私語,仿佛老鼠偷吃糧食的聲音。我停下筆,等他們不說了,再繼續(xù)寫。寫著寫著,一陣睡意泛了上來,于是推開筆記本,便趴下睡了。
常常在下午的時候,去國圖借書,出來后就坐在旁邊的小河邊上看。很多人排成一排在釣魚,我就離他們遠遠地坐著??粗粗?,目光就從書上移開了。河的對岸就是一個公園,高大的楊樹柳樹郁郁蔥蔥。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在河岸上散步,小孩子一看到水就高興得不得了,邁著小腿,搖搖晃晃著下來了,父母也趕緊跟在后面。時不時還會有情侶相依偎著坐在河沿,把腳伸進水里,搖晃著。
在我的面前,一群小魚兒浮了上來,費勁地扭動著身子,搖搖晃晃地游來游去。它們大都一寸多長,微微泛著紅色。我盯著其中的一條,看著它從東面游到西面,又從西面游到東面,混入了一大群里,再也分辨不出來了。
這一段時間,自己變得很散漫,生活似乎失去了方向,在街頭的報攤上看到一本感興趣的雜志,就不假思索地買了回來。漸漸地,桌子上已經堆了一大堆了,可是哪一本也沒有看完過。中午睡覺前,隨便地抽出一本,坐在窗前漫不經心地翻看。窗外陽光很耀眼,也很活躍。
陽光統(tǒng)治了外面的世界,孤獨則彌漫了這間屋子,它如同潮濕的霧氣,一縷縷地滲入我的心。我感到呼吸困難,想要逃離,可是怎么也邁不開腳步。其實,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問自己。于是,搬來椅子坐在窗邊,繼續(xù)用讀書來麻痹自己。
遇到陰云密布的天氣,就會很興奮,騎上車子,逃離這熟悉的環(huán)境。在很小的時候,就愛上了這狂暴的寧靜,經常站在房檐底下看那閃電撕破烏云,然后等待著在巨響聲中戰(zhàn)栗。漫無目的地地騎著,看著往來行人腳步匆匆,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雨,或者為了生活的忙碌。在茫茫人海中,個人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如同一大群黑壓壓螞蟻里的一只小螞蟻。這種渺小的感覺讓人放松,呼吸順暢。你不用擔心會遇上熟人,隨時準備著點頭微笑;你可以很大聲地唱歌,不用擔心跑調,因為根本就不會有人留意你;你也可以毫無掩飾地垂頭喪氣,不用裝出志得意滿、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在這陰云籠罩的天氣里,在這熙熙攘攘的馬路上,我找到了內心深處的自己。
有時候,腦子里會突然蹦出這樣一個念頭:好久沒有出去了,然后,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對啊,好久沒有出去了,就立即去把地圖翻出來,找出一個認為有意思的地方,標上行車路線,第三天一大早,騎著自行車就出發(fā)了。在風景區(qū),常常會遇到三五成群的學生,嘰嘰喳喳地,旋風般地在一個個標志物前照相,又旋風般地離去;也會看見年輕的情侶,手拉著手,默默地走著。我呢,獨自一人,沒有人嘰嘰喳喳,也沒有人牽手。
最近一段時間,老是想起大學里的事情。想起那破舊、混亂的寢室,想起那一張張笑臉;想起珞珈山上那絢爛的櫻花,也想起東湖岸邊那翠綠的垂柳。
曾經在停電的夜晚,和寢室的兄弟一起在黑漆漆的珞珈山上游蕩,一直到午夜兩點;也曾經在三更半夜爬起來,一群人跑到樓頂看流星雨;曾經為運動會上的好成績意氣風發(fā)過,也曾經為即將到來的離別黯然神傷過。
多少次,站在教學樓的窗臺邊,看著下面人來人住,看著體育場上熱火朝天。他們出現(xiàn)在了我的筆下,我會出現(xiàn)在他們的夢中嗎?
(郝陽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