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ＩＸＴＥＥＮ

盲目地走在H城中，想著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想著自己的愛情留在了這里，自己的青春歲月也留在了這里，我的眼角突然就有些濕潤了，在淚眼朦朧中，我看到一個身影正發(fā)瘋般地向我奔來，他拉起我的手注視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你可不可以考慮嫁給我？”

落岸之魚

直到三年后，我才知道他叫子諺。

在地鐵里遇到他的那天，我正在座位上作大口呼吸狀，突然，我的耳邊響起了這樣的聲音：“你是如此努力，請相信，生活不會虧待你！”我詫異地盯著我身邊的這個陌生男子：“你怎么知道生活不會虧待我？你又怎么知道生活正在虧待我？”他傲慢地說：“你不要用一副看到鬼的表情看著我好不好？我就知道！”我聳肩：“切！”然后我聽見他說：“你雖然不是很漂亮，但確實很可愛！”我站起身：“說話不要這么直白好不好？我哪里不漂亮？你才可愛呢！你這個臭流氓！”說完這句話，我聽到整個車廂的乘客都笑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我居然說他可愛！怎奈話已出口，我只好在他放肆的笑聲中落荒而逃……

整個八月，我都穿行在H城的地鐵中，行色匆匆。

畢業(yè)整整一個月，我的工作沒有絲毫眉目，面試似乎毫無止境，結(jié)果卻總是無疾而終。我不得不在絕望中勉強微笑，畢竟，生活還是給了我足夠的憧憬。

也會有想哭的時候，總是覺得H城是一片色彩斑斕的海，而我，卻是那尾生生被拋上岸的魚，即便是拼了命也掙扎不回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片海不動聲色地潮起潮落，只能無力地在它的潮汐聲中凝望夕陽西下，然后，在漸漸冰冷的沙灘上靜候著自己的滅頂之災(zāi)。

幸好，和我一樣穿行在地鐵中人們正像是尾尾暫時上岸的魚兒，他們的身上帶有海水濕潤的氣息，這讓我可以奮力地大口呼吸。吸飽后，我會滿足地微笑，因為我堅信——終有一天，地鐵會載著我到達我夢想中的目的地！

我想，我永遠都會感謝子諺，如果你也曾經(jīng)歷過那種形影相吊且郁郁不得志的灰暗日子，你會明白一句鼓勵的話語對一個正處于人生低潮期的人來說是多么重要，即便，這句話語出自一個陌生人之口，即便，你把這個陌生人當(dāng)成了流氓。

一個人的心甘情愿

其實，本來是有人可以和我相濡以沫的，可，有時，愛情真的很渺小，渺小到讓人嘆息。

畢業(yè)的前一晚，貝寧對我說：“米諾，只有你留下來，我們的愛情才能繼續(xù)！”我在他決絕的語氣中潸然淚下：“為什么是我留下來？為什么你不能跟我走？”貝寧無所謂地笑：“因為，我的家在這里，我的父母在這里?！蔽也粮裳蹨I，對著這個自私的男人冷笑：“你自私的理由合情合理，如你所愿，我會留下來，但，與你無關(guān)，我留下來，只是為了親手埋葬我們的愛情！”說完后，我在貝寧驚詫的眼神中轉(zhuǎn)身而去，留給他的，是一個比他那決絕的語氣更加決絕的背影。

那晚的月色是那樣美好，卻映不出我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貝寧不知道的是，我早已下定決心留在H城。我拒絕了父母為我安排好的那份悠閑的工作，為的只是能留在H城，為的只是能跟他斯守，卻無論如何也預(yù)想不到，他會對我說出那樣決絕的話語。我在給貝寧的分手信上這樣寫到：曾經(jīng)，我以為你是我的全部，就像起初我決定留在H城時，我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理由——我可以走得很遠，甚至可以去流浪，但我不能放棄你，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份幸運能夠遇到這樣的你、還有沒有這份幸運可以擁有這樣的感情……現(xiàn)在，傻傻的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的心甘情愿。

貝寧的回信我看都沒看，直接就丟進了垃圾桶。

盡管愛情已灰飛湮滅，但我最終還是固執(zhí)地選擇留在H成，對此，我始終無法給自己一個很好的理由，現(xiàn)在想來，我當(dāng)初之所以留下，或許，就是為了等待與子諺相遇。

他說我可以嫁給他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叫子諺，我一直叫他流氓。

我總是對他說：“流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蹤我了？為什么我在哪個車廂你就在哪個車廂？”他總是一臉壞笑地對我說：“我想在哪個車廂就在哪個車廂，你管不著！”每到這時，我便不再與他爭辯，只是無奈地閉上眼，靜靜地呼吸，或想著自己的心事，或想著工作的事，然后，在這樣不斷地“想著”中一點一點地讓自己變得焦頭爛額。

失眠的夜里，我時常會想起貝寧，漸漸地，我的心中不再有痛，唯一存在的，只是對已經(jīng)逝去的青春歲月的緬懷。

偶爾也是會想到子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個流氓，可我的眼前總是會浮現(xiàn)出他的那張俊臉，還有他俊臉上那招牌式的壞笑，想到他時，我會在黑夜中大笑，笑自己是個花癡，轉(zhuǎn)念又想：生活中能有這樣一個流氓存在也不錯！雖然我和他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但，不可否認的是，和他說話的時候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刻。

我甚至懷疑自己愛上了他。

日子就這樣喜憂參半地過著，不知從何時起，我和子諺不再拌嘴，在地鐵上相遇的時候，我們會相視而笑。

某天，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工作的事情怎么樣了？”我搖頭：“毫無頭緒?！蔽液闷娴貑査骸澳闶亲鍪裁吹?？”他說：“坐地鐵的?！蔽议_心地笑，隨即又黯然神傷起來……子諺拍拍我的肩：“繼續(xù)努力！”我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笑容：“會的，你知道，我別無選擇！”第一次，我看到了子諺羞澀的模樣，他滿臉通紅地對我說：“其實，你有選擇，你可以選擇嫁給我！”

我，再一次，落荒而逃……

在下一個街口與你相遇

好多天沒有看到子諺。

想起他的時候，我依舊會笑容滿面，這個傻傻的男子，居然連人家女孩的姓名都不知道就冒然地向人家求婚，何況，呵呵，我們真的不是很熟。

我好多天都沒有去地鐵站，工作的事情也暫時被我放到了一邊，呆在我租住的那間狹小的房間內(nèi)，我在想：與其用盡全力也無法容入H城，還不如，前往一個可以接納我的地方，薪水微薄也好，嫁不出去也罷，只要能開開心心地生活就一切都好！

陽光溫暖的八月，畢業(yè)后的我終于第一次神態(tài)自若地走上了H城的街道，心里還是有些感傷的，或許，這將是我最后一次在這個城市中漫步吧？

突然想起子諺，想起他的那句“你可以選擇嫁給我”?；蛟S，這個男子是真的愛我吧？又或許，這只是一個玩笑？不想再去計較了，怎樣都好，畢竟，這將成為我在H城中最后的回憶，一段足以令我心情愉悅的回憶，我想我終于可以微笑著離開了。

盲目地走在H城中，想著自己馬上就要離開，想著自己的愛情留在了這里，自己的青春歲月也留在了這里，我的眼角突然就有些濕潤了，在淚眼朦朧中，我看到一個身影正發(fā)瘋般地向我奔來，他拉起我的手注視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你可不可以考慮嫁給我？”

抬起頭，我看到了子諺。

三年

三年的時間有多長？我從未計算過。我只知道這三年來自己的改變正擺在自己面前，離開H城后，我來到了Y城，我從未放棄努力，我一直不斷地學(xué)習(xí)不斷地積累經(jīng)驗，終于，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中打下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我有了自己的公司。

我不再租住小房間而是住二百尺的大屋，不再擠地鐵而是開寶馬跑車……

我早已不再是當(dāng)初的那條落岸之魚，我已經(jīng)，掙扎成一片?！?/p>

這三年來，空虛使然，若有若無的戀愛我還是談過幾次的，開始的時候淡，結(jié)束后更覺寡然無味，因為，再也沒有人對我說——你可不可以考慮嫁給我？

早已習(xí)慣了失眠，失眠的夜里，腦海里除了子諺還是子諺……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子諺的，那日去談生意，恰好對方有事遲到，我坐在賓館的大廳中有一眼沒一眼地翻看著時尚類的雜志。

看到那幅畫的那一剎，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是一張美麗的畫——地鐵里，站著一位神情哀怨的女子，女子的身旁，站著一位樣貌英俊的男子，男子的手中，拿著一雙被水珠覆蓋的水晶鞋，水晶鞋里，是一尾正在大口呼吸的魚……

圖片的下面，有一串文字，是創(chuàng)作這幅畫的人寫的：在故鄉(xiāng)的最后一個月里，我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她每天都穿行在地鐵中，神色哀怨，像極了一尾落岸之魚，我曾向她求婚，可是，她拒絕了我……

落款處有他的名字——子諺。

那一刻，我的眼淚開始不斷地滴落在那幅名為《哭泣的水晶鞋》的圖畫上，止也止不住，原來，三年前那個揚言要娶我的流氓，叫子諺，只是，三年后的今天，當(dāng)我終于有機會看到他的作品時，他的名字已經(jīng)被括號括了起來。

子諺，我苦苦地尋覓了你這么多年，原來，你是躲到了天堂，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三年前的那個街口

子諺拉起我的手注視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你可不可以考慮嫁給我？”我苦澀地笑：“流氓，我要走了，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彼盐业氖肿サ酶o：“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留下來嫁給我好不好？”我氣憤地對他說：“你怎么這么輕??？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說要娶我？”他忙辯解到：“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米諾！米諾，我愛你！求你別走！”那一刻，我的身體僵住了，然后，我聽見他說了一個人的名字，他說，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H城的首富，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怪不得他知道我的名字。

可最終，他的手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米諾，你從來沒問過我的名字。”我對他說：“只當(dāng)作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吧！”

現(xiàn)在想想，覺得可笑，也可悲，三年前的我，是那樣固執(zhí)，即便是自己心中對他有愛，卻還是執(zhí)意要走，畢竟，那時的我，是個一無所有的異鄉(xiāng)女子，而他，卻是他家族億萬家產(chǎn)的繼承人，這是我不能不顧忌的。

卻不曾想，如此一別，竟成永別……

尾聲

現(xiàn)在的我，經(jīng)常對那些追求我的人說：“曾經(jīng)，我是一個灰姑娘?！?/p>

可悲的是，沒人相信。

除了淡淡一笑，我還能做些什么呢？我只能心如刀絞地相信——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王子，只是，并非所有的灰姑娘都能有幸穿上那雙被離別詛咒的水晶鞋……

我就是那個不幸的灰姑娘……

（責(zé)編 程十六 airenfangche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