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是誰
日后的她,逐漸長成了一株白蓮花一樣的美人,但內心卻是一片潮濕,陰暗,散發(fā)著濃濃的糜爛氣息的苔蘚。這種畸變的性格一直陪伴她到了十八歲,直到她遇上了她的表哥,她母親的親外甥,柯遠雄。
蘇州是一個煙雨曖昧的城市,她似乎沒有界限明顯的陰晴之分,一如肖茵茵昏暗不清的心,霧蒙蒙的,望不到彼岸。
在十八歲之前,肖茵茵一直都是一個身心分離的女子,在鬧市的街頭,她經常背著大包,目光凜烈地行走于人流如織的人群中。
是的,沒人知道她的內心有著怎么樣一幅落日低沉的陰暗畫面。那么多的男人愛慕著她,愛幕她如花的容顏,寸草般纖柔的內心,但她視若不見。任誰都無法理順她心中的紛雜和繁亂。
那是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她愛上了她的表兄柯遠雄,這是一段不被世俗所認可的不倫之戀。但奇怪的是,畸形的愛情往往比正常的愛情來得更加兇猛和堅固,他們愛得狂野,熱烈,不分彼此。
有一段時間,他們甚至要放棄已有的一切遠走天涯。但最終以柯遠雄的放棄而告終,他為顧全大局,在前年娶了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為妻。
肖茵茵中了那段畸形戀愛的蠱,無論如何她都忘不了柯遠雄。從始至終,柯遠雄都是一個正人君子,倆人相愛這么多年,他只牽過她的手,最大限度也只是輕吻她的唇。他說,愛不是做愛,愛是想和你一起睡覺。真的,有幾次,他們居然真的相依偎一覺睡到天明。至今為止,她依然是一個清白的處子之身。
肖茵茵的家境富裕,她的父親肖昆是當地一家綢緞廠的老板。那是一份祖?zhèn)鞯漠a業(yè),由曾祖父那一代開始已整整四代,到他父親這一代更成了當地有名的支柱產業(yè)。提起肖氏綢緞,在全國都是有名頭的。
但是父親也繼承了祖上男人花心多情的劣根性,他一生風流無數,女人如同他錢柜里的鈔票多得數不清。但他一直自命風塵雅士,并不明目張膽地去找小姐坐陪,他像古代的老爺一樣,建各處宅院,把他心愛的女人金屋藏嬌。
肖茵茵就是由這樣的一個女人生下來的,她的母親蘭妮死于難產,因為生她,蘭妮幾乎耗盡了最后一滴血。她也許是肖昆最愛的女人,因為自從她死后,肖昆開始用厭惡的眼神看肖茵茵,他時常會對她說,你是一個惡魔,是你殺了她。
自那時起,幼小的肖茵茵便有一種負罪感,她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上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日后的她,逐漸長成了一株白蓮花一樣的美人,但內心卻是一片潮濕,陰暗,散發(fā)著濃濃的糜爛氣息的苔蘚。這種畸變的性格一直陪伴她到了十八歲,直到她遇上了她的表哥,她母親的親侄子,柯遠雄。
那時,肖昆對她的成見已沒有那么深了,因為他又一次遇上了他的第二春,又一次愛得死去活來。那是一個叫眉佳的嫵媚女人,她只比肖茵茵大六歲,有著與肖茵茵同樣精致的臉,卻要與她以母女相稱。
柯遠雄在他們住的那座城市里念大學,是體育系的高材生,健康,高大,壯碩,且擁有著一張俊美的容顏。
一次,在一個遠房親戚的引薦下,他來到了肖昆的家里,肖昆一看到他便驚為天人。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有眼神如此相似的倆個人,他和他的姑媽有著同樣一雙多愁善感的眼睛。因為這個原因,他被允許住在了肖昆的家里,且衣食無優(yōu)。
肖茵茵永遠記得他們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飯時的情景,桌上葷素搭配,誘人食欲;桌邊舉箸夾菜,聞聽有聲。
父親自從娶了眉佳之后,脾氣已收斂很多,肖茵茵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感謝眉佳,是她的柔情淡化了父親眼里對自己的仇恨。而眉佳,蕩漾著一張如花似玉的美麗容顏,體貼地為父親夾菜,她是那么美,有時,連肖茵茵都嫉妒老天爺對她的偏寵。
在這時,柯遠雄總是端著飯碗,安靜地吃著飯,舉手投足間有著一股致命的貴族氣。肖茵茵就想像自己是古代的一個王妃,而她的柯遠雄是一個英明儒雅的君王,她與他今生的相濡以沫就是為了給下半生找一個繼續(xù)牽手的更好理由。
她常常想得癡癡醉醉,以致筷子落在地上也不自知,便又是常常彎下腰去撿筷子,再訕訕然著一張臉故做沒事人似的繼續(xù)吃飯。
但這一切早已如浮云流水般地過去了,并且一去不復返。如今柯遠雄早已娶妻生子,無論快樂不快樂,他都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活。即使她心中再怎么樣鐵馬冰河,臉上也只能不動生色。
而她因為忠于自己不容于世的愛情,日子過得一片慘亂破敗。父親因為她的事情頭發(fā)白了一層又一層,雖是家大業(yè)大,但也替代不了的兒女的不幸和落寞。好在眉佳快要生產,即將到來的小生命讓肖昆對未來又有了新的期待。
為了不讓父親擔心,肖茵茵做了乖乖女,她每天給眉佳煮一碗紅豆薄荷湯,據說此湯有安胎之功效。她也經常輕輕俯在眉佳凸起的小腹旁低聲呼喚小寶貝,是的,倆個女人都在渴望新生命的到來。
臨產的前幾天,眉佳突然腹痛,父親連忙將她送去醫(yī)院。折騰了三天三夜,生下了一個死嬰,是個女孩,粉嫩粉嫩的,眉眼像極了眉佳,想必長大后也是一個可以迷倒眾多男人的美人胚子吧。
眉佳經不住這個打擊,一病不起,肖茵茵去看了她幾回,便不忍心再去了。因為喪女之痛,眉佳已經精神恍惚,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也變得憔悴堪憐。相比之下,父親倒堅強很多,他三天兩頭地往醫(yī)院跑,似乎要向醫(yī)院討個說法。
肖茵茵卻沒有這樣的想法,她認為這件事的發(fā)生和醫(yī)院沒有什么關系,這純粹是場意外。父親做這樣無謂的糾纏無非就是悲痛過度的表現(xiàn)。她想等父親回來好好勸他一下,孩子沒了,大家都很難過,但日子總得過下去。
她坐在沙發(fā)上,在明明暗暗的客廳里看著一張碟片,里面的刀光劍影,凌霄微步看得她心煩意亂。
門響了一下,是父親。她迎了上去,父親,她正待喊出,卻不料肖昆劈頭就給了她一記光。你這個白眼狼,我肖昆哪輩子做孽了,怎么生了你這么一個孽障?
她被打得暈頭暈腦,不知所措。這是肖昆第一次將對她的厭惡用暴力訴諸出來。
她淚眼盈盈,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
肖昆將一疊化驗單扔在她的面前,你看看,這是什么?
她低頭撿了起來,目光所及,臉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詭異的微笑。父親,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你就殺了你的親妹妹?
他剛剛從醫(yī)院那里知道,那紅豆薄荷湯里摻有足可致人于死地的墮胎藥。
親妹妹?她嘲鄙地笑了,那個死去的嬰孩,她根本就沒有你的骨血,那是一個野種,一個十足十的私生子。
肖又怒又驚,你在胡說些什么?
我說那個孩子不是你的,那個孩子是眉佳和柯遠雄生的。
肖昆像被人用大錘在后腦重重地敲了一下。
你以為我真的會看上柯遠雄那個傻瓜嗎?他除了有著一副好皮囊外,一無可取。他住在我們家,不過是貪圖我們家的富貴,和眉佳那賤人的一身騷氣。
肖茵茵怎么能夠忘記,那倆個曖昧至極的男女在亮堂堂的大廳里表面彼此禮貌客氣地以侄嬸相稱,背地里卻干著不見天日的勾當,有多少次她在飯桌下看見他們那雙糾纏得難舍難分的腿,但都被她不動聲色地掩蓋過去了。
她在心里替父親難過,一生只深愛過一個女人,卻被自己害死了。第二春來了,又是一個人盡可夫的狐貍精,他是一個不受老天偏寵的老男人。
但她無法對父親說出事實,她看得出父親雖然比眉佳整整大了十幾歲,但他對這段忘年戀卻是傾注了非同一般的感情,一旦讓父親得知真相,年老體衰的他將何去何從?
她別無它法,只能以自己做為最銳利的武器,搶走柯遠雄,讓他心甘情愿地放棄眉佳。果真,即使柯遠雄再如何優(yōu)秀也有著天下所有男人的通性:不夠長情。在肖茵茵的百般誘惑下,他瘋狂地愛上了她,且不能自拔。她和他來了一場驚世駭俗的不倫之戀,引人側目,引人不屑,引人震驚。而她的代價是將自己一段長達三年的傾城之戀在一夜之間以最慘烈最卑劣的方式付之東流。
柯遠雄最終遠走他鄉(xiāng),來逃避這段不被世人所容的愛情,他不知道,自始至終都不會知道,他只是肖茵茵手里的一枚棋子。
我替你摘下了這頂綠帽子,你該感謝我才對。肖茵茵昂首挑釁地對肖昆說。
肖昆氣結,抬起手又要打過來,但她一把抓住他脈絡畢現(xiàn),長滿老年斑的手,狠狠地摔下去,怒斥:夠了,肖昆,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你的陰影里,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因為我媽的慘死,我對你心懷愧疚,我努力地做一個乖順的女兒,卻不料最終還是得不到你的一絲疼惜之情。
肖昆竟再也無話可說,他又將如何對她說,他的這個女兒自從她的母親死后,就患上了嚴重的臆想癥。她一直認為母親的死是由她一手造成,自從和柯遠雄分手之后這病就更加嚴重,她把自己想像成一個綢緞莊老板的女兒,把眉佳想像成一個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毒婦人,把一對清白的嬸侄想像成一對不堪于世的狗男女,把肖昆想像成一個富可敵國的大老板。而他不過是開了一家酒店,有一些不動產而已。
他一直在積極地配合醫(yī)生給肖茵茵做治療,本來她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他也放松了警惕,但這次卻是以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做為提醒的代價。
肖昆痛不欲生,他看著女兒那張狂亂且自以為是的臉,心中的痛苦如同一股致命的暗流在心中滾滾滑過。轉首窗外,窗外花正紅,陽光明晃晃得刺眼,卻正是一片天藍柳綠,草長鶯飛的明媚春光。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