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洋碩

想起冉冉和茉莉的時候，我會嚼上一片阿司匹林，任苦味在口腔中蔓延，直至變甜。

1

與冉冉分手的那天夜里，我在東城的一家酒吧中與茉莉相識。

那天是情人節(jié)，酒吧中盡是出雙入對的情侶。我獨坐在酒吧的一角喝酒，與周圍的風景很是格格不入。當酒吧中的人多地不能再多時，waiter走到我面前一臉歉意的對我說：先生，您可不可以與2號桌的女士合坐？我尷尬：我是可以，但不知道她可不可以？waiter走向了2號桌，一會兒的工夫，2號桌的女子就坐到了我的面前，她說：我想我們應(yīng)該坐在一起，要不然太煞風景，你好，我叫茉莉。她的話讓我失戀的心情有了一些好轉(zhuǎn)，于是我微笑著對她說：你好，我叫肖澤。

那晚，我為茉莉點了一杯玫瑰花茶，茉莉為我點了一杯巧克力奶茶，一個失戀的男子，一個無愛的女子，就這樣，以茶取代了玫瑰和巧克力，彼此給予彼此溫暖，在同樣孤獨的心境下真誠地聊了很久、聊了很多。

那晚，茉莉是孤獨的，我也是孤獨的，可相對于茉莉的孤獨來講，我的孤獨多了一份蒼涼，因為我失戀了。更要命的是，我在失戀的當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白癡，因為當初說愛的是冉冉，情人節(jié)說不愛的也是冉冉，我甚至對冉冉一無所知，對于她的身世，她從未提起，我也未曾過問，三個月相處下來，我竟然不知道她姓什么。他媽的！這也叫愛情？

2

冉冉走得很徹底，我在房子內(nèi)找不到關(guān)于她的任何回憶，這樣也好，起碼我感受不到自己在這場愛情游戲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多么滑稽。

茉莉成了家中的常客，我們時常做一些自己喜歡食物與彼此分享，偶爾也會適當?shù)睾壬蠋妆?，漸漸的，茉莉于我來說，已然是一位好友。

我喜歡茉莉，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只能把她當作是好友，因為茉莉住有海景的公寓，開銀灰色的寶馬跑車，而我，只不過是個在銀行供職的小職員，連房子都是租來的。我能給茉莉什么？我只能給她愛情，可她呢？是否會接受？我不確定，也沒有勇氣去確定。

忽有一日，茉莉在酒后突然開始哭泣，她對我說：澤，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我對她說：茉莉，有什么話你盡情說就是。茉莉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嘆息聽得我心中也跟著一涼。我以為茉莉會說喜歡我，身不由己地喜歡上我這個小職員，可她沒有，我為自己的自做多情和一廂情愿感到羞澀，也許茉莉的身不由己是來源于她本身。

我未曾過問茉莉的身世，她也從未提起，可這一次我知道她姓胡。愛上茉莉后我原諒了冉冉，她并沒有玩弄我的感情，原因在我，當我愛上一個人時，我真的會變成一個白癡，不會提及她的過去，甚至不會去思考，也許，這就是屬于我的愛情方式。

至于茉莉為什么會擁有那么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我自然也沒問，我不想讓她把我誤認成是一個虛榮、功利的男子。我永遠都不會問，因為那樣看起來真的有點——“三八”。

3

本來已經(jīng)和茉莉說好，這個星期日她會陪我去選購一些春天的衣物，可星期日茉莉打電話來說她臨時有事不能相陪，希望我不要怪她。怪她？怎么可能？我自己去還不是一樣？不過是選購幾件春裝而已。只是心情會大打折扣。

世界有的時候的很小，我竟然在購物中心看到了冉冉，那個我本以為我一生都不會再見到女子，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突然惡心得想吐，因為她正親昵的挽著一個老男人地胳膊，她甚至還當眾給了那個老男人一個香吻！賤人！我在心里暗罵。他都能當你爸了！

我曾以為冉冉是個愛情至上的女子，因為她曾對我說：澤，雖然你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我買上瓶香水，但我就是愛你！但我現(xiàn)在確定在冉冉心中物質(zhì)比愛情重要，看，她現(xiàn)在不愛我了，她愛的是她身旁的那位體態(tài)臃腫的老男人，因為這個老男人一天的收入就夠她買上好幾瓶香水。

他們在人群中行走，親昵的不能再親昵，看得我惡心的不能再惡心。我快步離開了購物中心，我不想讓冉冉看到我，因為與她面對面時我很可能會狠狠地抽上自己幾個大嘴巴，然后對她說：呸！我他媽都替你害臊！可我不能這樣，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雖然自甘墮落，可她心甘情愿，我沒有權(quán)利說些什么，更沒有必要說些什么。

我很氣憤，也覺得自己很悲哀，因為我居然愛過冉冉那樣的女子，這簡直是我人生的污點！我想打個電話給茉莉，可電話那頭卻是一個男聲在告訴我：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靠！這句話不一直都是一個女聲在說的嗎？今天怎么變成了男聲？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我的手機要壞了。

我很難過，我難過的時候很想茉莉，可茉莉關(guān)機了。

4

茉莉五天來一直關(guān)機。我有些恐慌，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恐慌來源于我對茉莉的愛，是的，我愛她，害怕她就這樣在我的生活中悄然抽身而去。

第六日。

終于見到了茉莉，我笑。對于她離開的五日，我沒問。我們還是做了些彼此喜歡的食物，坐下來喝酒聊天。

我們一直喝酒，從中午喝到了傍晚，我們都有些醉了，我們并肩躺在地板上。

落日的余輝透過光潔的玻璃窗灑在我和茉莉身上，灑在茉莉美麗的臉上，我側(cè)過頭去看她，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被落日的余輝涂成了金黃色。她很美，我很想親吻她，可就在我的嘴唇碰到她的嘴唇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她流淚了，我沒有繼續(xù)，躺回原地，我靜靜地看著她的眼淚在溫暖的落日余輝中一滴又一滴地流下來。

茉莉的嘴唇動了動，然后我聽見她說：澤，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壞日子也是個好日子，我的父親去世了，他病了兩年，我累了兩年，今天他終于走了，我也終于不需要再累下去。從明天起，我會一無所有，沒有了公司提供的海景公寓和寶馬跑車，更沒有現(xiàn)在這樣優(yōu)越的生活，但我心甘情愿，因為我必須逃離。

我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么，我只好把她抱在懷里。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逃離，那是我向往的生活，可富足的生活不一定就意味著開心，我理解她

我聽見了自己說話的聲音：茉莉，我愛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茉莉笑了：好，那我一貧如洗地來到你面前好嗎？你會要一個一無所有的我嗎？我滿心歡喜：好，但我可以給你的只有愛情，還有幾個包子，就怕你會不習慣。茉莉又流淚了：只要包子是芹菜餡的就行。她說完這句話時，我們都笑了，笑得很大聲。

茉莉在我這里住了下來，她沒有再找工作，是我不允許，因為我覺得她需要休息。

我依舊在銀行做我的小職員。我和茉莉的生活雖不拮據(jù)但不富足，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很愉快，因為，我們相愛。

再也沒有什么能比愛情更好了，有一個自己愛著也愛著自己的女人在身邊，生活中處處洋溢著幸福。

5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我和茉莉的幸福會葬送在冉冉手里，當然，這是后話了。

我不知道冉冉是怎么知道我有了新戀情，那日下班后我在銀行門口見到了一臉淚水的她，她哭著對我說：澤，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我要我們重新在一起。我冷笑：冉冉，別說傻話了，你只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任性到自私，以至于你丟掉的玩具都不想被別人撿去，即使被撿了去你也會想再奪回來，然后再丟掉，對嗎？冉冉停止了哭泣，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絕望，然后我聽見她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即使我們不能在一起，你也別和茉莉在一起好嗎？算我求你！我當時一下就驚呆了，冉冉怎么會知道茉莉？她和茉莉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她會那么介意我和茉莉在一起？可是冉冉?jīng)]有給我提問的機會，她一陣風似的離去，只留下一句話：明天這個時候我還在這等你，你會明白一切。

我?guī)е鴿M心的疑問回到家中，我想問問茉莉，也許茉莉會給我一個答案。可當我回到家時，我又一次驚呆了，因為家中能摔的東西都被茉莉摔了，看到我進門，茉莉一下子就撲到了我的懷中，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爸爸不是自然死亡！他的氧氣管被人拔了！他是被謀殺的！整晚，茉莉都在重復說著一句話：爸爸是被人謀殺的……而我，則帶著滿心的疑問，不能入眠。

6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冉冉果然在銀行門口等我。

冉冉遞給我一張照片，上面是茉莉，微笑著的茉莉。我拿著茉莉的照片，沒有說話，我的心中充滿疑問。

冉冉冷笑著遞上第二張照片，我看到了那個老男人，那個冉冉在購物中心親昵的挽著的那個老男人。這一次，我鄙夷的看著冉冉：這不是你離開我之后釣到的那個大款嗎？為了點錢就什么都可以不顧了是嗎？你不覺得自己很像個婊子嗎？“啪”的一聲，冉冉抽了我一個嘴巴，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她哭喊著說：真正的婊子是茉莉！你他媽還真當她是什么清純佳人？然后我看到了若干張茉莉與老男人在一起的合照。冉冉指著照片上的茉莉和老男人對我說：你想不到吧？你的茉莉曾經(jīng)居然是個大老板的情婦！而這個男人，就是我的爸爸，我媽就是因為茉莉而自殺的！

我的思維徹底混亂了。冉冉，茉莉，情婦，老板，自殺……

我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可我沒走幾步就聽到了冉冉的慘叫，我回過頭，看到冉冉倒在血泊中。茉莉拿著鮮血淋淋的尖刀哭喊著對我說：是她殺了我爸爸！是她拔了我爸爸的氧氣管！

冉冉因為搶救無效死亡，茉莉被拘留。

7

我請了假，呆在家中，我被這突然其來的改變震驚，整個人變得有些木然。

冉冉的爸爸找到了我，他遞給了我一本日記后就走了。那是冉冉的日記，我在看過之后淚如雨下，因為她在里面記載了我和她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她說愛我，說自己從未像這樣幸福。日記的截止日期是我們分手的那天，冉冉在上面寫到——我很愛肖澤，可我不知道我們會走多遠，也許是我的家庭造成了我多疑和患得患失的性格缺陷，但我真的愛他，所以我決定離開他，這樣我們之間就會存在永恒，這樣就永遠都不會有所謂的失去。

終于知道冉冉有多愛我，我不再怪她。

我也終于知道——原來，茉莉一直是冉冉父親的情婦，但茉莉也是無奈的，因為她除了青春與美貌就再無其他，為了延續(xù)她那處于垂死邊緣的父親的生命，她只好做起了別人的情婦……

8

我去看望冉冉的父親，這個男人老淚縱橫的向我懺悔：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我去看望臨刑前的茉莉，彼時她的精神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其實她的父親是自然死亡，只是她無法接受，想著冉冉的母親就是因為自己才自殺的，她就認定了是冉冉謀殺了她的父親！ 她哭著說：那時的我真的是太極端了，我現(xiàn)在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她說她會在天堂向冉冉道歉。

我問她：如果你的爸爸沒有去世，你會不會為了我離開冉冉的爸爸？

茉莉微笑著對我說：我會！澤，你是個懂愛的男人，我愛上你是我身不由己，我的生活也讓我身不由己，希望你不會因為與我結(jié)識而感到可恥。

我嘆氣：茉莉，我永遠不會！我是那樣愛你！

茉莉哭了：肖澤，我走的那天，別來送我。

我轉(zhuǎn)身離開，輕聲道：好。

冉冉姓林……

（責任程十六 airenfangche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