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鳥
女人用上半身想男人,男人用下半身想女人。
我還是頭一回用上半身,想一個女人。那種想,我以前不但從未有過,甚至我都不相信作為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有那么不肉體的想。
想她。就是想……
女人用上半身想男人,男人用下半身想女人。
我還是頭一回用上半身,想一個女人。那種想,我以前不但從未有過,甚至我都不相信作為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有那么不肉體的想。
想她,就是想……
她去西藏了。她要在那里給她們的公司當三個月的駐藏代表。以前要說去西藏公干,都躲,可現(xiàn)在,乘剛通不久的進藏列車一路西行,成了一件時尚的事。她是公司的金牌白領(lǐng)、業(yè)務(wù)大腕兒,所以倒成了美差的時候,就輪上她去了??晌易钋宄?,她不是為了趕時髦,也不是為了關(guān)懷祖國的神圣領(lǐng)土西藏,她是為了晾我,才去西藏的。她要把我好好地晾上一段時間,看能不能把我晾成一條咸魚。
我心里對她說:小樣兒,你能去西藏,難道我就不能?西藏又不是你們公司、你自己的。哈哈!你看,我這不是坐到開往西藏的列車上了嗎?本來我是想飛過去的,可她乘的是火車,我也得坐火車,等見到她談起一路西行的風(fēng)光,好有說的。
我后悔和她離婚,可想想又不后悔。因為要是沒有和她離婚的經(jīng)歷,我就一輩子也不知道用上半身想一個女人是什么滋味。
當初說離婚,也沒有明確的原因。好像過了四年過夠了,該離了,就離。說離的第二天,我們就把手續(xù)給辦了。我們沒有小孩拖累,各自都有不錯的經(jīng)濟能力,她又很時尚,我不擔心她什么。我們把婚離得像兩個謙謙君子喝一杯茶,——要買房子一直沒買,存的那些錢,我說給她,她說給我;就連我們暫居的那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她也決意不要;只是在她沒找到新住所之前,我們還得住一起。
第一個晚上,我就拿了被褥鋪在沙發(fā)上。咱是男人,總不能讓一個女人睡客廳吧?
第一夜,睡得真舒坦!沒人絮叨、沒有煩你的夜晚,真美!
每天早上我都是被尿憋醒的。那天也不例外。到了洗手間的門口,里面有嘩嘩的水聲。這個臭女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臭毛病,睡前、起床都洗澡。我順手拉門就進去,剛要掀起馬桶方便,她竟然“哇”地一聲叫了起來。叫什么叫?見到鬼了?嚇得我尿都憋了回去。“你沒見我在洗澡么?有男人在女人洗澡的時候進來解手的么?”她掀開浴簾,一只手用浴巾裹著身體,一只手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訓(xùn)斥。你當你是誰啊?咱們現(xiàn)在不是夫妻了,別指望我還像從前那樣給你陪笑臉?!安皇歉糁『焼幔课夷芸吹侥闶裁窗。吭僬f了,就你那身體,我都看了四年了,閉上眼睛都知道是什么樣子,值得我偷窺嗎?”“你!……”她臉漲得通紅,裹著浴巾就跑出浴室,就聽到臥室的門嘭一聲。她生氣,我得意,吹著口哨解完手。
半小時后她才從臥室出來,倒是衣著光鮮唇紅膚白??上?,她臨出門時狠狠瞪了我一眼。不過我覺得不像多恨我的樣子,倒是讓我想起和她談戀愛時的某些情景。
我出去辦完事,肚子餓了,才想起她今天早上沒有像以往那樣做早餐。我在大街上胡亂地吃了點東西。吃過了東西,不知為什么,我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那天我這兒那兒轉(zhuǎn)悠到晚上才回家。一進家門,她在客廳里坐著,看著我進來,臉上竟然還帶著微笑。我遲疑坐到她對面,天,她竟然還給我沏了一杯茶!“今天呢,我仔細想了一下,咱們現(xiàn)在不是夫妻了,雖然我現(xiàn)在是借你的房子,但是,我想,為了避免這期間出現(xiàn)不必要的尷尬和誤會,我們還是約法三章比較好?!闭f著,她溫溫柔柔地拿起一張紙在我面前晃了晃?!澳憧纯?,要是沒什么意見,就簽一個字。咱們一人一份?!?我拿起紙看了看,第一、第二、第三……什么在一方使用洗手間的時候,另一方不得以任何借口進入;什么不得以任何借口接觸對方的身體,……總共二十多條,全是維護她的權(quán)益的不平等條約!
“沒意見,就請簽個字吧。”她竟然連鋼筆都準備好了。
我本來想沖她發(fā)火的,但是,想想算了,說不上哪天就把她將就走了。我冷眼看了看她,拿起鋼筆就揮下我的大名。
“對了,作為你簽字的回報,在我們共同生活的期間,我還繼續(xù)給你做飯吃。”
哼,以為做飯給我吃,我就會感恩?美去吧你!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再說了,我不吃你的飯,還能餓死?唉,話是這么說,可每次在外面晃悠的時候,聞到別人家的飯菜香,心里真不是個滋味。她做的菜特好吃。
一天晚上,我進門的時候,她剛好準備出去?!俺鋈ィ俊蔽壹傺b很不在意地問一下,實際上我很在意,我不喜歡她這么晚出去還噴了香水?!笆前?,一個鐵哥們說今晚介紹一個朋友給我認識。你看看我今天剛買的衣服,還不錯吧?”她的鐵哥們兒,就是她的那些姐們兒。她們總那么效仿男人互稱哥們兒?!笆前?,是不錯。釣?zāi)腥俗钸m合了?!鄙底佣悸牫鑫艺f的不是好話。“你!”她的臉上又開始浮現(xiàn)厭惡我的表情了,只是,轉(zhuǎn)而她又淺笑盈盈?!笆前。凑椰F(xiàn)在是單身了,就算是與男人拍拖,我也有這個權(quán)利啊??倳姓湎业娜顺霈F(xiàn)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幸福了。”她吊著眉毛看我,一副得意狀?!澳俏易D憬裢磲灥揭粋€鉆石王老五!要是人家送你一個別墅,也借咱住兩天。”“喲,說話怎么這么酸?。磕悴粫强次页鋈コ源装??”說罷,她居然哈哈笑了起來?!白甙勺甙?,別站那礙我的眼!”我隨手就給她拉開了門。
她走了。只是,她的香水味還在。
沒有礙眼的人在了,我開始隨心所欲地看球賽。只是,只是心里怎么這么煩?難道我真吃醋了么?哈哈,我開始笑我自己,怎么這么胡想?可是我主動提出離婚的啊。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她就回來了。而且,在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臉色很差。
她直接回臥室睡覺了,竟然連澡都沒出來洗。
她心情不好地回來,我竟然心情好了。嘿嘿,活該你出去!我也樂顛顛地睡下。
半夜,我莫名其妙地醒了,醒了,我就聽見臥室里的她嚶嚶地哭。我坐起來,想去問問她怎么了??晌覜]動,呆坐了半晌,重新躺下。身子躺下了,卻一點困意都沒有。隱約中,又聽到她壓抑的啜泣聲。進去還是不進去?我有點猶豫。是男人,就進去!我打開房間的門,看到她伏在被子里哭。我坐到了床邊,拉開被子,輕聲地問她怎么了。說實話,我看到她滿臉的淚水,心里真是好心疼。
“你進來做什么?我們不是離婚了么?我不希罕你來關(guān)心我!給我出去,出去!”她沖我歇斯底里地叫,拿起枕頭砸我??赏蝗?,她大聲地哭起來,抱住我的脖子,邊哭邊說出她今晚的窩心事。原來,她那個破姐們兒給她介紹的人竟然是一個臺灣老頭子,那老家伙坐下來沒多久就開始動手動腳。她的那個破姐們兒竟然還勸她:反正你是離過婚的人了,跟這個老頭子也不虧?!拔译x婚了是不是就比別人矮一截?我們?yōu)槭裁匆x婚?”她一邊哭著問我,一邊掐著我的脖子。
是啊,我們?yōu)槭裁匆x婚呢?我沒法回答她,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雖然脖子被她掐得好痛,但我沒動。以后不住一起了,想被她掐都沒機會了。
那晚,我們都沒有再睡,而是坐在一起看了三個小時的電視。沒有說話,沒有換臺。我眼睛盯著電視,我卻不記得我看了什么……
兩個多月后,她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房子,要搬出去了?!澳愕囊路叶枷春梅诺奖跈焕锪?。內(nèi)衣和襪子在床下面抽屜里。存折我放在床頭柜里了。咱們家每個月的電話、煤氣、水電費都在街角的銀行交,這個是卡,你收好,別到時候找不著。這個月給你父母匯的錢我也已經(jīng)匯出去了,以后你要記得按時給他們匯錢……” 她一樣一樣交待著,我希望我自己每件都能記得,但是,又希望我什么都不要記得。我突然感到無比的愧疚,這個家我生活了四年,那一切卻從未管過……
我看了一夜的天花板。第二天清早,我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的時候,我聽到搬東西聲。我聽到她叫工人“輕點”聲,只是,我沒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敲了敲門,我沒動?!拔易吡耍院笞约赫疹欁约?。”她沒有進來,隔著門,聲音低低地說。我聽到了關(guān)門聲。我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為什么我們要離婚?為什么我們要離婚?
“有空記得回來玩啊?!蔽衣牭洁従拥穆曇?。
你還是不是男人?一個聲音在我心里對我吼。你是男人,你現(xiàn)在去追她回來,還來得及!我翻身下床,跑到窗邊對著下面喊道:“等一下,先別走!”
我沖下了樓,我要做一個男人!
她站在車邊,微笑地看著我,半晌,輕輕地說:“謝謝你下來送我?!彼难劢怯袦I。
“你走了,我怎么辦?”我抓住她的胳膊問她?!拔覀円呀?jīng)離婚了?!薄拔椰F(xiàn)在不要你走,我不能沒有你?!蔽衣曇艉艽笈匀魺o人。“離婚是你提的?!薄拔抑雷约哄e了求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你是男人,怎么可以在這么多人面前哭?”她用手給我擦眼淚。她的手指好冷。
那天,我沒能留住她。
在接下來的數(shù)天里,我天天去她那里,請求她回來。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不想再錯第二次,還因為,我知道她像我愛她一樣地依然愛我。有一天,她終于“大赦”了,笑著對我說:“我們離婚了。你要我回去,應(yīng)該再次向我求婚。”我大喜過望,“好,我現(xiàn)在就求婚。我求你再次嫁給我!”我單腿跪下,向她第二次求婚。
“求婚要有戒指,你有么?”有哇!我想起我媽在我們結(jié)婚時給她的翡翠戒指,她離開的前夜告訴我要給我留下。我飛身跑回去,沖上樓,在房間慌忙地四處翻找。我沒能找到。不知何時,她也跟來了,站在我的身后。我轉(zhuǎn)身一把抓住了她,“我現(xiàn)在就去買,你在這兒等著,不許走開,好不好?”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包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打開來,正是那枚她說她要留下來的閃爍溫潤光澤的翡翠戒指!“對不起,走的時候,我好像多拿走一樣?xùn)|西?!闭f罷,她撲到我的懷中笑起來……
不過,她沒有馬上答應(yīng)再次嫁給我,而是說,要先給我當情人。情人就情人吧,反正,她又是我的了!只是她不讓我管她叫老婆,說,等她從西藏回來,再決定讓不讓。
(責編 梅疾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