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峰
這天,一支穿著迷彩服的工程兵部隊開進(jìn)了美鶯谷。當(dāng)天晚上,部隊在野外宿營,可班長朱文海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異常情況:他半夜起床小解,走進(jìn)帳篷外黑糊糊的柑橘林,看見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從他眼前一閃而過。這個神秘的人影走走停停,在柑橘林間徘徊著。朱班長“刷”地抽出腿間別著的匕首,隱在樹后,他死死地“咬”著前面那人,一步不松地跟蹤著。
國境線就在前面了,月光下,那人還在往前走著,他莫非要偷越國境?朱班長竭力屏住呼吸,繼續(xù)跟蹤著。一會兒,那人在柑橘林里的一個樹樁上坐了下來,這時,朱班長借著月光仔細(xì)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這不是自己班里的戰(zhàn)士胡子儀嗎?他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呢?
這當(dāng)兒,只見小胡解開了胸前的衣袋,摸出個什么東西,又把它湊近嘴巴,嘴里似乎還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么。
朱班長插好匕首,站起身來,想走上前去,當(dāng)面盤問,可就在這時,小胡也突然站起了身,急急地往宿營地走了。朱班長心里躊躇著,想了想,沒有聲張,尾隨著小胡回了宿營地。小胡回來后,鉆進(jìn)睡袋就睡了,朱班長雖然也鉆進(jìn)了睡袋,但他的眼皮子半天沒有合上,他在琢磨著:明天無論如何要多留個心眼,這美鶯谷地形復(fù)雜,氣候多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土匪、間諜的蹤跡,前不久,一個販毒集團(tuán)的頭目在這里被生擒,今晚小胡舉動異常,可不能大意??!
第二天一大早,朱班長用露水擦了一把臉,指揮戰(zhàn)士們背上風(fēng)鎬、鶴嘴鋤和各色工具,步行兩里地,來到美鶯谷的一個僻靜處,開工之前,朱班長把大伙召集在一起,開了個會:“同志們,我們這次行動是絕密的,不許出半點紕漏,我也向部隊首長立下了軍令狀,出了岔子,提腦袋去見。同志們,咱們的隊伍是人有情、槍無情,誰犯了天條,該崩就崩,軍法從事,沒有二話。誰要藏著什么貓膩,趁早給我竹筒倒豆子,清清爽爽倒干凈……”
說到這里,朱班長提高了嗓門:“大家聽明白沒有?”
戰(zhàn)士們齊聲回答:“明白了!”
朱班長瞟了一眼小胡,小胡似乎略有一絲慌亂,朱班長不動聲色地宣布道:“現(xiàn)在開始挖山洞!”
這里白天氣候倒還好,到了晚上,天氣奇冷,月亮卻出奇的白。當(dāng)天夜里,朱班長鉆在睡袋里,眼睛閉著,耳朵醒著,像一只慣逮耗子的老貓在磨動爪子,捕捉著先發(fā)制人的時機(jī)??斓阶右?,果然不出所料,“淅瀝淅瀝”,一陣微響,只見小胡又躡手躡腳地溜出帳篷,他的身形敏捷如猿,腳步輕盈,似雁落平沙,不著痕跡,一轉(zhuǎn)眼已竄到了三十米開外。朱班長緊隨其后,一雙鷹眼,死死盯著,他暗下決心:今兒非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可!小胡這小子,平時也沒發(fā)現(xiàn)有啥大毛病,如果真的和販毒團(tuán)伙有什么瓜葛,估摸著也只是一名被人差遣的馬仔而已,趁他還沒有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一掌把他擊醒,也算我老朱功德無量!
這時,小胡又來到了昨晚來過的老地方,這里月光如水,環(huán)境幽靜。突然,只見小胡又打開了胸前的衣袋,掏出一件東西,塞進(jìn)嘴里,隨即他又站了起來,仰望天空,仿佛在側(cè)耳傾聽什么。
朱班長的心猛地一顫:他難道要發(fā)什么信號?空中會有直升機(jī)來嗎?這小子搞的什么鬼名堂!與其打啞謎胡猜,不如痛痛快快地刺刀見紅,想到這里,朱班長一聲低沉的斷喝:“小胡——”話音未落,他已直挺挺地出現(xiàn)在小胡面前。小胡嚇傻了,張口結(jié)舌,竟倒退兩步,下意識地把口中含的什么東西“叭噠”吐在手心里,也就在這時,朱班長早已跨步上前,一把擒起他的手腕,掰開手指一看,嗨,小胡手心里捏的竟是一顆糖塊,朱班長捏著糖塊,嚴(yán)肅地問:“小胡,你鬼鬼祟祟地跑到這里,到底什么意思?”
“班長,我……”小胡低著頭,兩分羞澀,三分忸怩,他鼓足勇氣,說,“班長,我來這兒,是、是為了阿嬌……”
“阿嬌”是小胡的戀人,這不是什么秘密,班里全知道,可這糖和阿嬌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小胡吞吞吐吐地說道:“班長,今兒是阿嬌的生日,我們原先有個約定——只要對方過生日,不管在天南海北,晚上十二點鐘,我們都要同含一粒糖,同望一輪月。因為同一時間吃糖,就好像……好像在那一刻跟對方甜甜蜜蜜地團(tuán)聚……”
“哼,臭美!想不到你小子還挺浪漫!”大腦解除了警報,朱班長一陣松快,他又問:“那昨天呢?昨天你干嗎也跑到這里來了?”
“昨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們兩個,生日就只隔了一天……”
原來是這么回事,朱班長出了一口粗氣,隨即便拉著小胡回了宿營地。這天晚上,他一躺下,立刻就打起了如雷的鼾聲。
美鶯谷的工程完成了,臨撤走的那天黃昏,朱班長心里輕松,一路散著步,來到了那片柑橘林,突然,他看見小胡正獨自坐在柑橘林里的那個樹樁上發(fā)呆,他走上前去,捶了小胡一拳:“嗨,想阿嬌還沒想夠?”
小胡苦澀地笑了笑,說:“班長,昨天接到家里的信,說是阿嬌跟一個有錢的老板跑了……”小胡說著就低下了頭,半天沒出聲。
突然,朱班長伸出一只手,沖著小胡一聲大喝:“有糖嗎?”
小胡遲疑著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塊糖,朱班長一把接過,扯了糖紙,把糖扔進(jìn)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個碎,一邊粗聲粗氣地說:“今兒我吃的,就是你預(yù)支的喜糖,回頭我讓你嫂子給你物色一個姑娘!我老朱就不信,咱當(dāng)兵的,就沒女孩子愛!”
小胡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眼淚就“吧嗒吧嗒”淌了出來……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