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科

秋收完了，胡化想洗個澡。聽說縣城有桑拿浴、沖浪浴、蒸氣浴，胡化沒洗過也沒見過。沒洗過也不想洗，洗澡不就是搓身上的污垢么，變那么多花樣干啥。前幾天，胡化聽說天王街有雙人浴，帶上妻子就可以洗。胡化樂了，和女人洗澡，看女人洗澡，想來有意思。胡化就想與妻子一塊洗一下雙人浴。說實話結婚28年了，不但沒在一塊洗過澡，就連妻子脫光衣服站起來身子是什么模樣他也不知道。胡化打聽過了，天王街兩個澡堂價錢一樣，洗大間一個人2元，洗雙間兩個人8元。8元就8元，洗一洗，樂一樂，一起生活一輩子了也該互相見識見識。胡化就叫妻子哄妻子說服動員妻子，可妻子張口閉口說羞死人了，怪怪的，就是不洗。人家不洗，胡化也沒辦法，只好一個人拿了條毛巾卷了塊香皂裝在兜里蔫蔫地走了。

出了門走上大路，才要往天王街上走，碰上人問：“要洗澡嗎？到別權編織廠洗去，一個人1元錢，又近又便宜。”別權編織廠胡化知道，就在跟前，也有澡堂，聽說只供廠內職工洗，看來現(xiàn)在也對外了。胡化走到廠門口，看門老頭問干什么，胡化說洗澡，就掏出1元錢給了老頭。老頭向后一指說，洗去。

胡化在廠房最背后找到了澡堂，秋后有些涼了，左右兩間澡堂都掛著厚簾子，胡化往這邊那邊簾子上、中間墻上尋找，就是不見男女二字。胡化為難了，不知道哪一間是男的，哪一間是女的。想問，這里連一個人都沒有。人不是常說男左女右嗎，胡化就輕輕挑起左邊的簾子，往進一看，呀，里邊熱氣騰騰，水霧彌漫，一個噴頭往下淋著水，噴頭下站著一個女人淋在水中，女人身旁還有一個三兩歲的孩子。胡化先是嚇了一跳，在心里說：“呀，這間是女的，不是男的”。這一跳嚇得他的胳膊發(fā)軟，挑著的簾子便自然地滑落了下去。緊接著在胡化的心中就騰地升起一種美感。呀！太好看，太漂亮，太美了。

這是活生生的一幅女人沐浴圖。胡化聽人說過外國有一個大畫家畫過沐浴中的少女，是世界名畫，胡化沒看過。這一回可讓胡化大開眼界，原來脫光淋在水中的女人這么好看。胡化就想再看看，這次知道哪間是男，哪間是女了?？伤驹趧偛盘羝鸬暮癫己熛拢倪诉说靥?，手腕怎么也抬不起來。這天胡化沒有再洗澡，也忘了自己是來洗澡的，一會兒望望天，一會兒望望地，一會兒又“哈——”笑出聲來，興顛顛地回到家中。

妻子在院子里收拾玉米棒子，胡化咧著大嘴對妻子說：“你猜我看見什么了？我看見女人的奶奶了，看見女人的肚臍眼了，看見女人的光屁股了”。妻子氣得就罵：“你有病，你二球！”胡化呆呆地邪乎乎地看著妻子，他很想讓妻子到屋子里去，也像那洗澡的女人一樣，脫得光光的讓他看看，可他一看妻子那瞪他的眼睛，害怕了。也奇怪剛才咋有膽說出看女人洗澡的話。胡化平時怕妻子。

這時胡禮跑進來叫胡化去下水泥。有兩車水泥，胡禮已叫了兩個人，準備4個人下，一個人掙10元。妻子就對胡化說：“站著干啥，還不跟胡禮干活去?！焙屯浦孕熊嚫Y走了。

水泥車停在那里，司機、貨場老板好幾個人在那里站著。車門打開了，胡禮和胡化就爬上去在車上搬，另兩個人在下邊往倉庫扛。雖然搬水泥哩，可胡化的腦子里總想著看女人洗澡的事。才搬了一袋水泥，他就憋不住了，站在上邊笑著說：“我看見女人洗澡了?！毕逻呌腥顺泽@地問：“胡化你看見啥了？大聲說?！焙痛舐曊f：“我看見女人洗澡了！”在場的人都哈哈大笑，一時活兒也不干了，說今天再不拉了，咱也不急，讓胡化哥細細說說他看女人洗澡的事。胡化就咧開大嘴，揚起笑臉，加油添醋說了一陣子。有人就說：“你怎么就沒鉆進去，水霧那么大說不定她把你還當女人哩?！庇腥私又f：“是啊，鉆進去還能摸一摸?！比藗兌脊笮?。有人問：“你是兩個眼睛都看著了，還是一個眼睛看著了？”胡化就比劃著說：“先不知道，一下子挑起簾子頭鉆了進去，兩只眼睛都看著了?？粗院笥行┠懬雍ε?，又慢慢放下簾子，頭也縮了回來，啥也看不見了。最后不甘心，心里癢癢的，又輕輕地撩起了一條縫偷偷往里看，是一只眼睛?！比藗儐枺骸白笱圻€是右眼？”胡化就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這一只，左眼。”有人笑著問：“你看那女人現(xiàn)在還在不在你的眼中，如果在的話，讓我們也看看?！?/p>

有人說：“甭胡編了，女人怎么能跑到眼睛里去，還不把眼睛撐破?！庇腥苏f：“不知道吧。眼睛照相哩，那印相就永遠留在眼睛里了?！庇钟腥苏f：“你小子可要小心，別以為你是占了便宜。女人看不得，看了女人了不得?！庇腥朔瘩g：“別嚇唬人，女人身上沒毒刺，沒狼牙，看一下能把人怎么樣？”說要小心的人說：“怎么樣？你娃年輕哩，骨嫩哩，沒聽過沒見過的事多著哩。你聽我說，一個男的在電影院撕開衣服看人家女人的奶，讓人家打了一耳光，那只耳朵從此就聾了；一個男的扒在女廁所的墻頭往里看，結果沒扒好滑溜下來，碰掉了一顆門牙；一個男的在大街上盯著一位漂亮的女娃跟來跟去看，結果鉆到了汽車輪子下。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边@人的話無疑像一盆涼水澆滅了人們的談論熱情。有人就說：“甭說了，下車，下車！”

胡化還站在上面搬水泥，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總漂著水霧，水霧中晃著洗澡女人，而耳邊又分明響著“女人看不得，看了女人了不得”的話。也不知是注意力不夠集中，還是今天的水泥太重，反正腳沒踏穩(wěn)，胡化身子一歪從上邊就摔了下來。好在水泥裝得不高，車后邊也是一些亂柴禾，摔下來也沒傷著什么，腿好著，胳膊好著，腰身好著，頭好著?？珊褪俏孀⊙劬Σ凰墒帧Ｔ瓉硭は聛淼乖诹撕筮叺牟窈潭阎?，一根柴禾棒不偏不倚剛好戳了眼睛，大家一看，正好是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