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來的江戶城東京,像一場場炫目的華麗秀。無論你帶著一張采購單、還是貪饞的胃,它從不曾不精彩過。
自從大蜘蛛爬上六本木Hills,東京仍在變:“同潤會”舊公寓變身為表參道Hills時髦新商場,銀座珍珠化身為甜軟法式優(yōu)格布丁,秋葉原咖啡館女侍繼續(xù)變裝扮女仆,躲在車站旁廣場的忍者村,端出一道道忍術創(chuàng)意料理。
這座人口3,000萬的百變大都會,像位殫精竭慮的大魔術師,日日琢磨著新把戲;戲臺前全神貫注的觀看者,誰能不著魔?
坐上車,才說完“請往六本木”,計程車大叔便聊起新城六本木Hills,如何現(xiàn)在的超高大樓群旁,還會有新的美術館、商店街、綠地公園……“以后可時髦得不得了。”
仿佛有誰向我們?nèi)隽税烟厥饪諝?,一瞥問,我忽覺窗外經(jīng)過的東京鐵塔似被拋遠的舊玩具,試探問他:“你們已經(jīng)不愛東京鐵塔了吧?”大叔還算給面子:“不會呀,晚上東京鐵塔亮起來,還是很漂亮呢?!?/p>
大蜘蛛保護六本木丘
“現(xiàn)在的東京很焦慮?!钡巧狭灸綡ills森大樓的觀景臺,我想起出發(fā)前,一位日本友人曾提醒我:“由于中國快速崛起,這幾年東京四處忙著翻新,就怕被上海趕過去。”我卻覺得,東京一直活在未來里。彩虹橋、東京都廳、東京鐵塔……,這城市一座座此起彼伏的立體勛章,如今都矮了,東京卻更高了?;仡^想起法國藝術家路易斯布爾喬亞(LouiseBourgeos)名為“母親”(Mamam)的大蜘蛛,正牢牢釘在六本木Hills廣場前庭,忍不住想四下張望:“是有敵人要來了嗎?”
觀景臺隔室的“森美術館”(MoriArtMuseum),正展出日本“笑展”。笑從原始的古泥陶面具、一變?yōu)楣女嬛忻赡塞惿闾衩?,落到近代畫家筆下,竟掰出一幅“放屁合戰(zhàn)繪卷”。蓬蓬臭屁的線條,從參賽者臀部冒出,表情認真的評審還掀開參賽者衣服審查,臭氣似都從紙上冒出。還是搞笑有魔力,我們看得眼笑嘴笑,兩位女孩還邊捂嘴笑罵:“超不衛(wèi)生的。怎么有人畫放屁比賽?臭死啦?!?/p>
我們的住處在神保町,離皇居只隔幾條街。這天,我們由大手門進入皇居東御苑,立刻脫離了車水馬龍的塵囂。
護城河環(huán)繞的皇居位在東京市中心,仃世紀以來便是江戶幕府的政治中心,明治維新后又成為天皇宮城。大皇宮占地廣闊,偌大林園幾不見人煙氣。氣氛如此疏離,嫁入深宮的太子妃,也許還不如護城河上的鴨群開心。幾只河鴨見我在河岸佇足,忽像認親戚般朝我游來。
秋葉原女仆上菜
錯綜復雜的東京電車系統(tǒng),像具精密的大機器,才隔一個電車站,我們已來到秋葉原中央大道。友人惠子說:“假日時這里都是‘御宅族,而且他們還會扮成動漫人物哦?!彪m沒遇到假日,御宅族用品大本營“唐吉訶德激安殿堂”五樓的女仆咖啡館“homecafe”前,竟很多人排隊,有人還拖著行李箱——這引起了我莫大遐想:箱里都裝著些什么呢?
盛行于秋葉原的女仆咖啡館,原是“女仆”角色扮演的cosplay場所,因電影《電車男》效應形成熱潮。但這是不斷追求新奇的東京呢,為何女仆熱至今未退?是有怎樣的傷口,非驅(qū)使這些宅男、宅女從東京某處的“貴府上”專程前來、就為了披上某個失戀王子或星球戰(zhàn)士大衣,聽女仆說聲:“主人,你回來啦”、“少爺,請喝咖啡”才能療愈?
由于本店客滿,我們被分發(fā)到車站旁分店,穿圍裙“女仆”久美子送來用蕃茄醬畫上雞心的咖哩飯,但大家心思全忙著和女仆合照、猜謎、玩游戲。若不是久美子那句細聲細氣的“我們永遠十七歲”泄露商業(yè)味,我也想在這“幼兒園”里多多療愈呢。
表參道Hills救荷包
從原宿車站踏上表參道,我忽有些不適應。以前這街上哄哄鬧著、衣不驚人死不休的茶發(fā)辣妹,是躲進哪位魔術師帽子里,變成頂著自然黑棕發(fā)色、穿著飄逸的洋風女郎?惠子笑說,東京女孩已不愛濱崎步HelloKitty式的華麗可愛,現(xiàn)在大家迷上新歌姬幸田未來那種瀟灑自由的“大膽派”。
啊,人面變了,街景變了,保留明治時期住宅樣式的“同潤會”青山公寓,也被建筑師安藤忠雄大尺一揮,改建成晶光閃閃的新商城“表參道Hills。新建筑保留了原始公寓高度,內(nèi)部大膽打破空間,采之字形斜坡回環(huán)上升,好似踏著斜丘逛山城。
但山里卻沒茅屋野舍,變來的是一問間餐廳、精品屋,連產(chǎn)自比利時的巧克力,一顆顆都切成鉆石形狀。我摸著骨瓷杯、水晶鏈、手工皮包,腦中已陶醉描繪出提著它的圖景,付帳前一刻卻忽清醒:千萬別被這大樓絲竹流水般、充滿禪意的輕柔音樂給迷失心性。放下那包,我拯救了自己的扁荷包,卻被腦中的不斷后悔給煩死啦。
華燈初上,友人神秘地說:“帶你們?nèi)€好地方?!薄坝新穹?”踏進“忍者”(Ninia)餐廳高低不平的“修行之道”,天花板忽掉下一個人。一位小個子忍者翻起身后、便往前引路。脫下鞋坐進昏黃小室,小個子已不見。來的是位點菜女忍者“水空”,在這如昏暗劇場般的忍者村里,我們開始品嘗“火隱”、“葉隱”等“忍術”創(chuàng)意料理。
彈爆海螺如煙花一燦
黑色長陶盤上臥著三顆肥美海螺,螺旁引著一條黑繩。我正吞咽口水時,“水空”在繩頭一點火、“轟”地燃起煙花一燦?!皬棻焙?,黑繩似草蛇灰線,無跡可尋,幸好以香料腌的海螺肉沒遁逃。從殼中挑出貝肉,鮮甜富彈性,越嚼越香,畢竟是忍功考驗過的螺肉呢,好似還有一股堅忍感。
上級忍者“月桃”來桌邊表演吞火,我正對付一株丑怪小矮樹“冰果盆栽”。喀掉盆上的枯木脆餅干,盆底土壤競松滑甜口,是黑芝麻巧克力冰淇淋蛋糕!定睛再看月桃,他已玩起撲克牌魔術,“你們不是‘忍者嗎?也要玩魔術?”“月桃”俊眼一溜,意味深長留下一句:“忍術就是魔術——”,便戴上狐貍面具退場。
“鍋里有豆?jié){、蛤蜊、蔥,等下再放進高溫三百度的燒燙石頭?!睖蕚溥@道:‘灼熱投石鍋時,水空以剪刀將青菜剪碎、將石頭壓置葉上,湯滾后,又把菜葉再剪更碎。有沒有這么大仇恨啊?“這是‘葉隱術:灼熱石頭躲在葉下,好喝的?!?/p>
我舀起貌似咸豆?jié){的白湯汁一嘗,燙熱、充滿鮮昧,混合豆香和綿綿口感,仿佛還喝到匍匐鄉(xiāng)間暗路的草葉汁、汗水和灼熱心跳。想起如今盛行的Fusion創(chuàng)意料理,總會攙些東洋味,我以為日式料理的靈感已被全球主廚偷光,東京人卻以“忍術”功法入菜,滋味層層翻新,難怪識貨的大導演斯匹爾伯格、前首相小泉都曾來品嘗呢。
銀座珍珠養(yǎng)貴氣
人潮洶涌的銀座四丁目交差點,我鉆進以鐘表起家的老字號和光百貨,幾位和裝婦人正為金表挑新表帶,探頭一看,哇,連表帶都從五萬日元起跳。正想溜出這如山崎豐子《華麗一族》小說般富貴逼人的世界,忽聽到櫥窗里似有個小聲音說:“在東京當名牌真不容易啊?!?/p>
是啊,自從港區(qū)有了六本木Hills、原宿澀谷有表參道Hills,競爭如此激烈,倒把東京的舶來品鼻祖“銀座”擠成了舊商圈。唯獨日本原創(chuàng)的珍珠品牌Mikimoto,除了銀座通上的總本鋪,數(shù)條街外又開了由伊東豐雄設計的“Ginza2”,九層樓的粉紅建筑里,還有間午茶沙龍。
這沙龍氣氛真優(yōu)雅,珍珠造型的燈飾自挑高天井流瀉而下,甜點大師橫田信夫以優(yōu)格布丁創(chuàng)作的法式甜點“Peari珍珠”,直徑比拳頭還大,鋪飾著白木耳、枸杞和百香果粒,一口口質(zhì)地滑細恬雅,好像胃也戴起一串珍珠,貴氣起來。只是一這白凈珍珠為何像河童斗笠般頂著片薄蓋?啊懂了,原來珍珠也想學魔法,正躲在蛋殼下扮雞蛋呢!
(責任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