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
安倍晉三:臨陣逃跑不負責任
當聽到“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辭職了!”的消息時,并不令人驚訝。理由很簡單。按照自民黨人的傳統(tǒng)游戲規(guī)則,他早該在今年7月29日自民黨在參議院大選慘敗時就宣告下野,那樣反而留個不戀棧政權的好名聲!
無奈嬌生慣養(yǎng)、學生時代從未經歷過日本競爭劇烈的“人學考試地獄”,在政界則僅憑其顯赫的豪門家族勢力扶搖直上的安倍,接受不了這殘酷的現(xiàn)實。與此相反,他選擇了苦苦央求叔輩、兄輩放他一馬、延長其首相“試用期”的道路。
但從他成立一個毫無清新氣息的“人心一新”新內閣的當天開始,誰都看出其內閣不可能走太遠。何況新內閣一出爐,新閣員曾涉入金錢丑聞的事件就接二連三地被揭發(fā)。在內有虎視眈眈的兄輩與叔輩伺機以待,外有熟悉自民黨權術內情與善泳于宦海的前自民黨紅人、現(xiàn)民主黨掌舵人小澤一郎喝稱要拉垮其百孔千瘡的新內閣的情況下,被喻為“稚氣未除”、只知高喊“修憲”和“擺脫戰(zhàn)后體制”等鷹派口號的安倍少爺所承受的壓力不能說不大。
不過,各方萬萬沒想到樣樣想仿照其外祖父岸信介強硬作風的安倍,選擇下臺的時機是在他剛剛發(fā)表施政方針(9月10日)之后、臨時國會辯論有關方針(9月13日)之前的9月12日。難怪日本各大報的社論都對其臨陣逃跑的決定,用盡了與“不可思議”相關聯(lián)的關鍵詞:“異?!?、“異例”、“前代未聞”、“不負責任”與“稚拙的政權經營”……
為此,《每日新聞》甚至憤慨地指責自民黨,認為在探討其他課題之前,該黨首先得負起制造如此這般“不負責任”與“不成熟的政權”的責任。該報指出,自民黨只有對此進行深刻的反思,才能恢復人們對該黨“擔當政權能力”的信心。日本傳媒:推波助瀾難逃其咎
不過,平心而論,在去年秋天掀起“安倍風”,制造“戰(zhàn)后最年輕的首相”之“國民人氣”的過程中,日本的大眾傳媒其實也扮演著功不可沒的重要角色。
有關這一點,倒是同行的《朝日新聞》的一名專欄作者說得比較公允:“傳媒參與劇場政治所犯的罪責是重大的。在迄今為止的總裁選舉過程中,電視(主持人)反復向候選人提出簡單的問題,要他們在‘是與‘否的兩張牌卡之間作一抉擇,舉上其中一牌卡,政治遂成為作秀。至于歷史認識、亞洲外交、財政重建等復雜的問題,卻未獲得充分的探討。如此這般的體質應該改變?!?/p>
當然,在制造“不成熟的政權”與“塑造政治大明星”的過程中,不僅僅是電視有其罪責。風行日本全國的大報刊何嘗不在推波助瀾?徒有“改革”之名而無其實,或者說避重就輕的“小泉風箏”是怎樣騰空飛揚的?小泉標榜的“摧毀自民黨”究竟摧毀了自民黨的哪一部分?在小泉聲色俱厲的怒罵與喊打聲中,作“挨打狀”的黨內抵抗勢力與改革派的小泉,為何能獲得雙贏?對于這些奇妙的現(xiàn)象,均未見大眾傳媒給予具體與詳盡的深刻分析。
與此相反,在前年的眾議院大選中,大眾傳媒熱心報道與渲染的是美女和名士的“刺客”如何追殺反對“郵政民營化”的自民黨“叛徒”。正是在名士、美女與叛徒的搏斗和叫嚷聲中,小泉再度被塑造為“改革的英雄”,而躲在小泉“改革”招牌后的黨內其他利益集團,包括“農林族”、“道路族”等(除了公開打擂臺的部分“郵政族”)皆一齊蒙混過關。
同樣的,被視為小泉劇場續(xù)集的主人公安倍,之所以被抬入首相府,除了位處權力中樞的保守勢力重視其政治基因(即堅定的修憲決心與國家主義色彩)之外,大眾傳媒對其“年輕”之“活力”與“魄力”之“人氣”的炒作,及對其“美麗的國家”構想幾乎沒有保留地吹捧,不能不說是發(fā)揮了主力軍的作用。至于年輕的安倍的活力與魄力具體體現(xiàn)在何處?其“美麗的國家”構想究竟將帶領日本前往何方,卻未向讀者或視聽者清楚交待,更遑論以批判的精神和態(tài)度對此“不成熟”的政權發(fā)出警號。
還是傳媒:胡亂造勢自圓其說
從這角度來看,要不是這回白民黨九個派閥中的八個派閥已清楚表態(tài),支持前內閣官房長官福田康夫主政,誰敢保證日本傳媒不會再為劇場政治第三幕的主角,即被形容為“有失言癖”的外相麻生太郎,掀起另一陣有助麻生支持率上升的“麻生風”?
實際上,在談論“后安倍”的政局時,一年來不少日本傳媒就已有意無意地在為“與首相寶座距離最近”的麻生造勢。在以往,對于一名口不擇言、口出妄言或者明顯發(fā)出歧視弱者的“失言”者,輿論界首先是對其作為政治家應具有的資質提出質疑。但曾幾何時,“失言”卻已被不少傳媒淡化為無傷大雅的癖好,進而延伸為“坦率性格”的洋溢和體現(xiàn);甚至有人曾將之演繹為“人氣”源泉之所在。
針對后來自民黨內一邊倒向福田的“雪崩現(xiàn)象”,日本傳媒的評論傾向有二。一是派閥政治有全面復活之虞;二是各派閥為其自身之權益計,爭先恐后向勝算高的一方迅速靠攏。
認真分析,所謂“派閥政治復活論”,有其虛構的一面。因為,在戰(zhàn)后的自民黨黨史上,迫于形勢或為配合“改革”的需要,派閥政治有時確曾退至幕后避難,但始終并未放棄其舉足輕重角色的扮演。君不見假以時日,當“改革”不再成為主旋律時,派閥政治就如日本媒體所形容一般,“舊態(tài)依然”地堂堂正正重搬至幕前上演。因為,說穿了,“改革”只是為奪取選票的花招與假象。出自同樣的道理,前年被美女、名士的刺客追殺的自民黨“叛徒”們,在為小泉的“改革”劇作出重大貢獻之后。不是也已紛紛向安倍的自民黨報到歸隊?
談到向勝算高的一方靠攏,替新首相大唱贊歌、鳴鑼開道的問題,也并非只是政界特有的現(xiàn)象。翻開戰(zhàn)后日本傳媒對歷代內閣換屆時的報道史,類似的特征和傾向就屢見不鮮。
實際上.,對于福田內閣,已有跡象顯示將會有一連串配套出籠的贊美曲調:“沉著”、“穩(wěn)健”、“協(xié)調”、“鴿派”、“在美國與亞洲有良好人脈”……
福田康夫:既非“鴿派”更非“親華”
與浮躁的小泉和麻生,或者稚氣未除的跛腳小鷹安倍相比較,71歲的福田確實是沉著、穩(wěn)健與協(xié)調能力頗強的務實型政治家。他曾在森喜朗與小泉兩屆內閣負起官房長官重任長達1289天而贏得戰(zhàn)后“官房長官在職期間最長者”的紀錄,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不過,說福田是“鴿派”卻與事實相去甚遠。森喜朗與小泉兩屆內閣諸多派兵法案是在福田長官精心策劃或參與下出籠,是一個例子;福田長官當年曾放出重新檢討“非核三原則”的試探風球,是另一個例子。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至于日方渲染的福田重視亞洲論,重點是放在他繼承其父福田赳夫的政治遺產。有關論點有二,一是赳夫在位期間,曾于1977年在馬尼拉發(fā)表“福田主義三原則”;二是赳夫系簽署1978年中日和平條約的時任日本首相。
不過,應該補充的是,“福田主義三原則”中最受東南亞各國高度評價的“日本保證不成為軍事大國”的原則,早已被東京所遺忘,而只剩下空殼的“心連心”等二原則的聯(lián)歡曲。
至于中日和平條約的簽署,與曾在佐藤時代擔任外相、力圖阻止中國恢復聯(lián)合國席位當時的赳夫相比,1978年赳夫的魄力和表現(xiàn),確有極大的轉變。不管他是迫于客觀形勢,還是出自其他的考慮因素,赳夫當時這一穩(wěn)定亞洲和平的決定,是深獲亞洲各國之佳評的。但這與“親華”扯不上任何的關系。
且看老練、務實,但“非鴿”的康夫,如何繼承“保守本流派(即正統(tǒng)保守派)”赳夫的政治遺產,收拾“安倍不成熟政權”遺留下來的內外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