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中美兩國媒體一直關注的一個話題就是美國對華出口管制問題。爭論的焦點是,美國是否真正準備放寬對華高技術出口的限制。所有這些爭論其實都源于美國商務部副部長大衛(wèi)·麥考默克5月份訪華前后放出的一系列模糊信號。訪華前,麥考默克曾表示,如果中國進口企業(yè)能夠證明從美國進口的敏感兩用品物項及技術不用于軍事用途,美國將會考慮放寬相關的出口管制。訪華期間,他又說,美商務部對近年來中美在高技術貿易領域的合作感到滿意,愿進一步擴大對華民用高技術與戰(zhàn)略物項和技術的出口。但第二天,美國媒體就刊登了此君的另一番言辭,即在準備放松某些對華技術出口管制的同時,將加強對華技術出口的全面管制機制,將一些新技術納入出口管制清單不說,還會比照其他國家推行的“全面管制”(catch-all)措施對華設定新的出口管制條例。
到底是放還是收?美國人自己也莫衷一是。作為世界高新技術貿易出口的龍頭老大,美國在對華高新技術出口的龍虎榜上卻屈居歐盟和日本之后,而且在整個對華出口貿易中,美國高新技術的出口量也少得可憐。美國商務部統計,2005年美對華出口總額為390億美元,其中需要申請出口許可證(也就是美國認定的敏感高技術物項)只有30億美元,最終僅有1250萬美元左右的物項被裁定不得出口。這種作繭自縛的貿易政策受到越來越多美國公司的指責。作為代表“納稅人”利益的美國政府自然要有所作為,但另一方面美國國內仍有一股勢力不斷主張對華進行更嚴厲的出口管制限制,因為他們擔心放松對華出口管制將會極大促進中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更大的威脅。從今年3月開始,美國的“美中經濟安全評估委員會”又在召開一系列的“聽證會”,邀請一些國會議員、智庫專家佐證其歷來主張的觀點。在這種壓力下,美國政府又出現遲疑,所以才有了麥考默克的模糊信號。
其實麥考默克的模糊信號對美國政府來說并不是第一次。近年來在許多問題上,美國政府對華政策中的“紅綠燈共閃”現象似乎已成一種常態(tài)。在大戰(zhàn)略上,一方面準備與中國建立更密切的建設性合作關系,但另一方面又透過五角大樓等機構的各種報告似有似無地將中國定義為潛在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并在一系列戰(zhàn)略布局上流露出對華的戰(zhàn)略牽制意圖;在具體問題上更是左右矛盾,有時要求中國在國際反恐問題上進行合作,有時又對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反恐合作充滿戒心,甚至在對某些恐怖組織的態(tài)度上出爾反爾。
對美國政府不斷釋放模糊信號的原因有多種解釋,但我認為最根本的問題還在于美國對當今世界的認識未到位。這些年來,因為工作原因與不少美國朋友就中美關系進行過學術交流,其中感觸最深的是基辛格博士在與中國學者座談時的一個問題:“世界是什么?中國是什么?”是??!只有知道我們所處的世界與時代,知道中國的真正變化才能更清晰地勾畫中美關系的未來。而關于“世界是什么”的命題,我倒很贊賞托馬斯·L·弗里德曼為其專著起的標題——《世界是扁平的》(The World Is Flat)。因為在這一“扁平”的世界當中,各國的利益緊密地連成一體,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一片綠葉的葉脈。記得當時我曾試著回答基辛格博士這一問題,并強調在當今的世界看待中美關系更需要嘗試以對方的視角審視自己的戰(zhàn)略利益。如中國對國際原油的依賴上升問題,如果單從消費者的眼光看,或許中美存在著潛在的資源競爭,但換一個角度就會看到更多的利益交匯點。如中國對海外原油的依賴度上升同樣會讓中美對某些地區(qū)的戰(zhàn)略穩(wěn)定有更多的共同話題,而中國海上石油運輸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美國等西方國家的遠洋船隊,等等。
關于技術進出口問題,其實美國商務部和國務院的官員在“美中經濟安全評估委員會”的聽證會上也提出,在當今世界,更多的技術出口是全球化生產所必須的前提條件。美國在向中國提供支線飛機技術的同時也在享受中國相關航空企業(yè)技術的支持與配合。
在全球化時代,傳統的國家利益思維確實應該做大的調整。正如弗里德曼在《世界是扁平的》書中所言,當今世界其實是利益重合的世界。如果總是在傳統的大國競爭思維中苦思冥想,其結果不僅僅是信號模糊導致的交通堵塞,甚至有可能帶來大國利益的根本性碰撞。所以,如果“美中經濟安全評估委員會”還要繼續(xù)聽證的話,我倒建言,希望能讓弗里德曼前去講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