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貴辰

一覺醒來，我發(fā)現(xiàn)我變成了一個女孩，我的頭上有了辮子，我的臉上有了酒窩，我的眉毛像是柳葉，我的嘴唇像是櫻桃……我的嗓音細了，我的身段苗條了，我的胸脯上拱起兩個“蘑菇”，總之我全變了，我不再是一個男子漢，我不再是那個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我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大閨女。

我站在梳妝鏡前照啊照啊，我越看自己越美麗，我越看自己越喜歡。我叫了自己一聲：“小辰辰！”鏡子里邊的我答應(yīng)了一聲：“哎！”但是“哎”過之后我就后悔了，“小辰辰”，這是多么難聽的名字，一點兒也不像個女的，不如改名叫“小麗麗”。對，就叫這個“小麗麗”，我叫了自己一聲：“小麗麗！”鏡子里邊的我就答應(yīng)了一聲：“哎！”

我穿著一件紅色上衣，下身是一件超短裙，荷葉綠的超短裙。我背對著鏡子，僅把我的瓜子臉兒扭向身后，扭向鏡子。哇噻，我怎么就這么美呢？在迷住別人之前，首先就把我自己迷住了，我一遍一遍地看呀看呀，我一眼一眼地欣賞呀欣賞呀！我心里想，我僅是在心里想：我要是個男的我肯定要娶你?？墒俏也皇莻€男的，鏡子里的我也不是個男的，這真是一對同性戀人，我說：“我愛你！”鏡子里頭的我也說：“我愛你！”

興許這屋里沒有別人，要是有別人，還不把他（她）給嫉妒死了？

“小麗麗！”

“哎！”

“咱們到大街上轉(zhuǎn)一遭？”

“哎！”

只見鏡子里的我從鏡子里走出來，跟我變成一個人，唱著小曲兒，哼著小調(diào)兒，邁著小步兒，扭著小腰兒，向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走去。

走著走著，就碰見了俺們的局長。

原先，俺們的局長瞧不起俺，那時俺還是個男的，沒有像今天這樣變成一個楊柳細腰的女孩。俺們的局長當然是個男的，原先他看見俺就像看見蒼蠅一樣，俺說：“局長，俺跟著你干了一輩子，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你就讓俺當一年‘先進吧，今年當一年，明年再當一年，兩年‘先進就長一級工資。俺不能總是下雨打傘──淋（輪）不著呀！”局長說：“去──”這一“去”，俺的“先進”就又當不成了。所謂“先進”，就是工作先進分子唄，一年一評，名額有限。只是俺們單位不“評”，而是局長說了算，局長讓誰當先進，誰就當先進。

現(xiàn)在局長碰見俺了，局長說：“你過來一下！”俺就過去了，局長賊眉鼠眼，目光使勁在俺身上亂瞅。瞅你就瞅，俺長得這么好看，還怕你瞅？

局長說：“明天一上班，你到我屋里來，有一張評先進的表，讓你填填?！卑痴f局長你是不是看差了人，俺是小辰辰呀！局長說，你不是小麗麗嘛，小辰辰是男的，你是女的，這點兒我總算弄得清吧！

局長走了。

俺在大街上走著走著，就碰見了縣長?？h長開著一輛黑色小轎車，從俺身邊停下來。他打開車門說：“你是小麗麗嗎？”

俺說是。

縣長說，果然名不虛傳，都道本縣出了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女孩，我還不信，今日得見，真是幸甚幸甚！我在這城內(nèi)，每天駕車把你尋找，今天總算把你找到。你與眾不同，你的兩只眼睛不但會說話，而且會唱歌，你一眨巴眼，就是一曲動聽的歌。

俺說縣長，俺真的那么好嗎？

縣長說真的。

那么，俺說縣長，你找到俺打算干什么呢？

縣長說快上車，先到“燕春酒樓”陪我喝杯酒，然后讓你實現(xiàn)人生中的一大愿望，怎么樣？

俺越聽越覺著縣長的話有點怪，俺真懷疑他究竟是不是縣長。但人們都給他打著招呼，這個說縣長你好，那個說縣長你好，俺也就不再懷疑什么了。

俺坐上他的小轎車，趕到“燕春酒樓”陪他喝了一頓酒后，他說：

“你想不想當官？”

俺說想怎樣，不想又怎樣？

他說想就讓當，不想就不讓你當。

這話說得，難道世界上還有不想當官的人嗎？俺說想，你讓俺當個什么官呢？

他說讓你當個管官的官，可以嗎？

俺說什么是管官的官呢？莫非說咱縣還有“管官局”、“管官委”、“管官所”……管官的什么單位嗎？

他說是這樣：我想讓你當我的老婆，我娶了你，你管著我，這不就是管官的官嗎？

可是，你已經(jīng)結(jié)了婚，你有老婆，我怎么著讓你娶呢？

縣長說，我那個老婆在農(nóng)村，我回去給她離婚。離了婚，我就娶你好嗎？

我說你得先讓我當當真官。什么是“真官”？就是局長、鄉(xiāng)長……什么的?；仡^我再當你的老婆。

縣長說，好吧，一言為定，那我先回老家去離婚。

這樣，過了兩天，我就真的當了鄉(xiāng)長。再過了兩天，我就真的當了他老婆。但是──

但是，不知那一個調(diào)控機關(guān)出了毛病，我當著當著鄉(xiāng)長，我當著當著他老婆──在洞房花燭夜，我又突然變成了一個男孩，變成了我原來的樣子。

……在我“突然變”的當兒，縣長把我抱在懷里，他還不知道。

只聽他一遍一遍地喊著、呻吟著：“小麗麗，小麗麗……”

（地址：河北省晉州市紀檢委郵編：052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