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冬冬
周六去看海。只是一個碼頭,沒有海灘,沒有飛鳥,甚至沒有海的咸腥氣。遠處高聳的煙囪冒出不可一世的灰煙。即便在這樣的灰蒙蒙中,我還在想像著天空的藍色,以及海鷗飛過的壯觀。我在巖石的縫隙間尋找寄居蟹,一個都沒有找到。只有一些海蠣子依附在巖石上。我費力地用手剝離這些疙里疙瘩的東西,一會兒就搜羅了一塑料袋,手也被割了一道道血口子。有人走過來問我在干什么,我說是趕海。他們很茫然。
我不厭其煩地跟他們解釋什么叫趕海,以及海蠣子的吃法。我甚至現(xiàn)場砸開一個海蠣子吃了起來,我說可以生吃。
人家疑疑惑惑地走開了,順手從我袋子里拿走了幾個海蠣子。
晚上回來,我急不可耐地用清水煮海蠣子。久遠的味道在口中散開來,我堅信這種感覺是我多年想像的回報,定格在海邊長大的童年:在退潮后的海灘上跟一群漁民趕海,中午餓了就拿著涼饅頭就著生海鮮吃。
周日參加婚禮。在一個偏僻的鄉(xiāng)村。淳樸的村民還在實行流水席,一撥人在院子里吃,另一撥人候在門外等待。來了一個唱喜歌的,現(xiàn)場編一些討吉利的詞,不給錢不走,少給了也不行。我夾在村民中興沖沖地聽,后來感覺旋律有點兒熟悉,好像是“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我哈哈大笑,村民們也不計較,一起大聲喝彩。
宴席并不好吃,大魚大肉都不是飯店的口味。做飯師傅是本村的人,他們用滿是污垢的指甲抓著肉和菜往鍋里扔,在沙塵里揮動鐵勺,掉落的頭發(fā)絲清晰地浮在湯水上。本家讓我們洗手,十幾個人用一盆水。
我餓了,吃得很香。一個城里來的女孩兒寧可餓著也決不動一筷子。她跟我去了一趟廁所,沒進去一秒鐘就捏著鼻子跑出來了。她說,就一個坑,還沒法兒沖。然后她問我:這怎么跟去農(nóng)家小院旅游不一樣呢?我眼皮都不抬地告訴她:這才是真正的田園生活。
我很清楚,那些帶著城市意識的田園想像常常讓人們激動,院落、牛羊、藍天、白云,以及綠油油的田地,當然,不能少了洗澡的噴頭和可以沖洗的馬桶。事實上,真正的鄉(xiāng)村永遠不是這樣的。
人們有時習慣于被自己的想像感動。或許這種想像比較冒失,不過卻擴大了我們生活的內(nèi)涵。
杰克·倫敦在他的一本書里說:“一塊給狗的骨頭不是慈善,慈善是當你和狗一樣餓時與狗分享的骨頭?!边@是關(guān)于悲天憫人的最善意的想像。人在吃飽了撐的時候,永遠無法想像出這種壯舉有多偉大。就像習慣了城市生活后,永遠也不可能重歸土地一樣。
(徐路摘自《每日新報》圖/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