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　濤

時光回溯到60年前的霧都倫敦，上層社會的一場盛大的社交活動正在進行。時任英國首相的溫斯頓·丘吉爾理所當然地被奉為上賓，并用他一貫的幽默與犀利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但不知何時，他罕有地沉默下來，目光久久地落在遠處一個窈窕輕盈的身影上。隨從善意地提醒道：“以您的身份，完全可以主動結(jié)交她?！苯?jīng)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火洗禮的鐵漢首相卻顯露出了少有的柔情：“不，那是上帝的藝術(shù)品，只能遠遠地欣賞?！?/p>

這位被丘吉爾贊譽為“上帝的藝術(shù)品”的女子，就是電影史上最光彩奪目的天才演員之一，戲劇舞臺上難得的瑰寶，為了愛情和藝術(shù)，把短暫的一生燃燒成最燦爛焰火的費雯·麗。

1913年11月5日，沉入喜馬拉雅山山麓的落日灑下最后一縷余暉，為在印度珠峰腳下小鎮(zhèn)大吉嶺工作的英國哈特萊夫婦送來了最豐厚的饋贈——他們的女兒。這個有著綠寶石一樣晶瑩雙眸的女孩，就是后來名滿天下的費雯·麗。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薄侗狈接屑讶恕分羞@樣描寫一個女子的傾城之美。而費雯·麗就是這樣一位符合古典審美標準的絕世佳人。栗褐色長發(fā)如瀑垂肩，圣潔的額頭下，雙眉如新月似柔柳，直入雙鬢，開闊大氣，盡顯巨星氣質(zhì)；一雙明眸如兩泓秋水，顧盼生情；美目開合之間，長長的睫毛如蝴蝶振翅，平添幾分生動；小巧精致的鼻子頑皮地微微上翹，惹人憐愛。靜態(tài)的費雯，簡直就是18世紀歐洲古典美女的現(xiàn)代版本。而當紅潤的雙唇露出一絲笑意，兩個小小的酒窩立即在香腮泛起，靈動的雙目旋即放射出攝人的熱情，每移動一個腳步都帶著勃勃的生機。這時的費雯·麗，現(xiàn)代感是如此強烈，令人傾倒。她的美，是古典的優(yōu)雅精致與現(xiàn)代的熱情靈動的完美結(jié)合，就像希臘神話中海上精靈塞壬的歌聲，充滿魅惑，釋放出無人可以抗拒的魔力。

“她是如此美麗，以至于無須有如此的才華；她有如許的才華，以至于無須如此美麗?！薄都~約時報》這樣評論費雯·麗。在時間雕刻刀的無情剝蝕下，青春易逝，紅顏易老。但費雯·麗的美則因她驚人的才華，在電影中得到了永恒，閃耀著永不褪色的光芒。

許多和她合作過的演員都清晰地記得，她無需排練就可以迅速進入角色，敏銳地把握情緒的變化和表達。37年的藝術(shù)生涯中，費雯·麗只拍攝了19部電影，可見她選角的嚴格。每一個角色的選擇都是費雯·麗與之產(chǎn)生情感共鳴的結(jié)果。在塑造角色的過程中費雯無不傾注了自己的情感經(jīng)驗，化身其中，人戲合一?！秮y世佳人》中的費雯，美艷熱情，勇敢執(zhí)著，每一個執(zhí)拗的眼神都讓人感受到迎風怒放的鐵玫瑰是何等的鏗鏘，那是生命的壯美；《魂斷藍橋》中的費雯，每一次的低眉淺笑，都淋漓盡致地展露了瑪拉的溫柔忠厚，那是溫良賢淑到極致的柔美；《欲望號街車》中的費雯，面部肌肉的每一次顫動，都直指被虛飾和欲望折磨的布蘭奇扭曲的靈魂，那是折翼天鵝絕望的凄美。追求真愛的安娜·卡列尼娜，野心勃勃的埃及艷后，落寞寂寥的老婦思冬……無不在費雯的演繹下煥發(fā)出奪目的光彩。

每當夏日的夜晚降臨，無邊黑暗中偶然而起的火苗，不管它的光芒多么微弱，總會吸引無數(shù)追逐光明的飛蛾前赴后繼、九死不悔。愛情面前的費雯·麗，就如同撲火的飛蛾一樣，專情，執(zhí)著，努力燃燒自己，直至化灰也癡心不改。這份熱烈幻化成哀愁的灰幕，籠罩了這個傳奇女子整整一生。

20世紀30年代初，初入戲劇界的費雯在一次觀賞話劇《皇家劇場》時，深深地被主角勞倫斯·奧立弗英俊的外表和精湛的演技吸引，很快墜入愛河，出雙入對，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1940年，在滿足結(jié)婚條件的時刻到來時，二人甚至連一分鐘都不愿耽擱，就在一片漆黑的午夜時分舉行了婚禮。

在奧立弗身上，費雯傾注了一生的熱情。在她心中，奧立弗是她存在的價值所在，不僅是生活中同呼吸共命運的愛人，也是藝術(shù)上追尋的榜樣和良師益友(盡管費雯·麗有著不輸勞倫斯的才華和成就)。兩人在藝術(shù)上互相幫助，精誠合作，輾轉(zhuǎn)各國，在藝術(shù)的天空如比翼之鳥，共同翱翔；在生活中，愛意殷殷，舉案齊眉。只存在于童話里的愛情傳說在他們身上成為現(xiàn)實。

但生活中充滿了未知數(shù)。勞倫斯在戲劇界的崇高地位，對費雯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她深恐自己無法配得上丈夫，以十二萬分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而代價是她肉體和精神的健康。在風華正茂的青年時代，費雯就曾多次出現(xiàn)過演出之后被擔架抬回家中的情況。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對精神的巨大刺激和極端影響精神的舞臺演出，使得費雯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逐漸年老的勞倫斯失去了呵護妻子的耐心。終于，在十多年的美滿婚姻之后，1957年，隨著一個溫柔體貼的年輕女演員的出現(xiàn)，勞倫斯提出離婚。

無人知道在接到勞倫斯要求離婚的電報后，費雯是如何度過第一個長夜的。人們只看到在第二天，費雯平靜地對媒體發(fā)表了簡短的聲明，表示理解丈夫的要求，同意離婚。寥寥數(shù)語背后，飽含了對17年夫妻生活的回憶和對殘酷現(xiàn)實的哀鳴。費雯的精神垮了，生活從此失去了色彩。

玫瑰可以凋零，情侶可變陌路，但是一個人心中愛情的火焰卻不會因此而熄滅。沒有了勞倫斯的陪伴，她對勞倫斯的愛卻越發(fā)深沉。在她英年早逝后，人們在她床頭發(fā)現(xiàn)的惟一一張照片，依舊是醉人微笑著的勞倫斯爵士。為愛情而生，為愛情而死，費雯用自己的眼淚書寫了愛情的傳奇。

佳人已逝，而她的魅力與才華，美麗與哀愁，無論在影迷還是電影人的心中永遠鮮活。

（蘇靜摘自《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