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笛譯
“誰把一件衣服落在媽媽的衣櫥里了?”我對丈夫喊道。在許多深色的外套和大衣當(dāng)中,這件艷麗的印著金錢豹花紋的毛皮外套顯得格格不入、分外惹眼。我想不出這會是誰的衣服。我打開婆婆的衣櫥,是想找一件外套帶給她。她一周前因病住院,今天就要出院了。
“衣服?什么衣服?”丈夫從一堆信件中抬起頭問。
我舉起那件外套。
“哦,這一件——是媽媽許多年前買的——那時我還是一個孩子呢?!闭煞蛐χf。
我十分了解我的婆婆,因為我認(rèn)識她已經(jīng)有30年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個傳統(tǒng)、節(jié)儉的人。她不在大商店里買衣服;她的灰色頭發(fā)總是整齊地束在發(fā)網(wǎng)里;她不喜歡張揚(yáng),衣著樸素莊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穿這種顏色跳動、燦爛奪目的衣服。
“媽媽怎么會穿這件衣服?”我說。
“我也覺得奇怪。即使以前,她也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出門的。”丈夫說。
我把衣服從衣架上取下來,放在鋪著白色床罩的床上。這件衣服的花紋與色彩讓人眼花繚亂,就像是一個臥倒在床上的奇怪動物。我撫摩著衣服的毛皮,手指觸壓之處,顏色隨之變幻。
丈夫站在房門口。“我好像經(jīng)常看到媽媽像你這樣撫摩衣服的毛皮。”他說。
我把胳膊套進(jìn)衣服的袖子里面。衣服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像來自一個遙遠(yuǎn)的夢。它屬于韶華歲月,而不是一個83歲老太太的衣櫥。
“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媽媽有一件這么漂亮的衣服呢?”我嗔怪道,但是丈夫走開去給花澆水了。
如果讓我給婆婆列一張她最不需要的物件的清單,我想這一件外套一定會名列榜首。然而,發(fā)現(xiàn)了這件衣服,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對她了解甚少。我并不知道她心中的神往、祈求和希冀。
我?guī)е@件衣服去醫(yī)院接她回家。她看見這件衣服時,臉上泛起了一片紅暈,而摩挲到上面松軟的皮毛時,她的臉蛋更像玫瑰一樣緋紅。
此后,在她生命最后的三年里,我送她的禮物常常是香水、潤膚液和各種化妝品,而不再是所謂實用的內(nèi)衣和拖鞋了。
我們每周有一次午餐約會,她可以穿那件印著金錢豹花紋似的毛皮外套或者其他鮮艷的衣服赴約。她還開始卷發(fā),這樣在我們約會的時候就會顯得更有氣質(zhì)、更具魅力了。我們經(jīng)常一起看她過去的相冊,最后,我能把她和一個有著兩片花瓣似的紅唇的年輕漂亮的女人聯(lián)系起來了。
近兩年,那種艷麗的毛皮外套又變得時尚起來,不時出現(xiàn)在商店的櫥窗里。每當(dāng)看到這種衣服,我就會想起逝去的婆婆,想起她讓我領(lǐng)會出的一個感悟: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還有一個隱秘的自我,這個自我也同樣需要得到溫暖的愛和熱情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