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米　陸愛蘭

早上起來，李大富送彤彤去學(xué)校。剛到路邊，彤彤冷不丁問道：“爸爸，哪一條路去承德?”這話彤彤這幾天來已經(jīng)問過他幾次了，李大富問她為什么問這個她又不說。剛好一輛去承德的班車從面前開過，李大富于是沒好氣地答道：“看見了沒?這車是去承德的?！蓖粗h(yuǎn)去的車子，像明白又像不明白，怯怯地說：“爸，你明天得給我買生日蛋糕啊!我的同學(xué)過生日都有生日蛋糕的，還有蠟燭呢!”

李大富一拍腦袋，媽呀!彤彤不說他還真想不起來，明天確實是女兒的生日了!李大富名字里有個富字，可其實窮得叮當(dāng)響。按說李大富這人不笨，可就是一個“懶”字，先是因此下了崗，然后是擺攤開店做生意，也是因為一個“懶”字，弄得血本無歸。搞到最后，老婆把6歲的女兒彤彤丟給他，離婚另起爐灶去了。李大富一個人拉扯著彤彤過活，更是窮得就差沒賣褲頭了。自從老婆離婚后，李大富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沒給彤彤買生日蛋糕了。雖然窮，可李大富很疼愛女兒，見女兒這副可憐樣，他咬咬牙說：“好吧，等會爸爸就去給你訂蛋糕!”

李大富來到街上蛋糕房，看上了一個不錯的蛋糕模型，問老板訂這個多少錢。老板說100塊，先交20塊定金。李大富摸來摸去，口袋里才有21塊，就猶豫不決了。店老板見他這模樣，料定他沒錢，冷嘲熱諷了幾句就不理他了。李大富一看來了氣，心里發(fā)起狠來：我一個堂堂男子漢，難道連一個蛋糕也買不起?我明天就算是把褲頭賣了，也得把這個蛋糕拿回去!他把20塊錢甩在桌上說：“把蛋糕做得好一點，我明天來拿!”然后揚長而去。

可錢又不是樹葉，哪有這么容易找的。李大富胡思亂想著來到市中心廣場，忽然衣服被人扯了扯，回頭一看是個秀氣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指著四通八達(dá)的公路，奶聲奶氣地問道：“叔叔，您能告訴我，哪一條路是去承德的嗎?”

李大富嚇了一跳，怎么小孩子都問這個啊!李大富答道：“小妹妹，你問這個干嗎?難道你想去承德?”小女孩說：“是的?！崩畲蟾徽f：“就你去?”小女孩又說是的。李大富一聽暈了，這里去承德，少說也有500公里，這孩子身材高矮、智力水平看起來都和彤彤差不多，這么個小不點自己能去承德嗎?李大富又認(rèn)真看了看四周，確認(rèn)這個小女孩并沒有大人跟著，忽然心里閃過一個罪惡的念頭：把這個小女孩拐賣了，彤彤的蛋糕不就有了?李大富按捺住“怦怦”亂跳的心，滿臉堆笑哄她：“太好啦太好啦!正好有個姓趙的叔叔也要去承德，我叫他帶你去，好不好?”小女孩半信半疑，歪著臉看著李大富，說：“叔叔你說的是真的?”

李大富看這小女孩還真好騙，趕忙摸出訂蛋糕剩下的1塊錢，買了根冰棒給小女孩，說：“當(dāng)然是真的!你先到叔叔家等一會，叔叔就去找趙叔叔，叫他帶你去!”小女孩接過冰棒，眨巴眨巴眼說“好的”，拉著李大富的衣襟跟他回了家。

李大富家里有兩房一廳。離婚前一年，老婆就跟他分居了，李大富住東房，老婆住西房，那時彤彤都是跟她媽媽睡的。離婚后彤彤忘不了媽媽，非得到西房去睡才行，可李大富不希望女兒老是惦記她，就把西房鎖了，把鑰匙藏起來。李大富當(dāng)下把小女孩帶到家里，把小女孩哄進(jìn)西房里，把門從外面鎖了，就去找趙七。

趙七鬼點子多，什么坑蒙拐騙的事都干，幾年前還想拉李大富入伙販賣婦女。李大富雖然懶，犯法的事可不敢干，就沒理他。兩人好久沒聯(lián)系了，李大富找了大半天，直到中午11點鐘才在公園里找到趙七。李大富嬉皮笑臉地說：“趙叔，有個小妹妹要你帶她去承德，你干不干?”趙七眼一瞪，問什么意思?李大富一五一十地把事兒說了。趙七一聽兩眼放光，說：“那好!你先回去，看著她別讓她跑了，等我聯(lián)系好了人馬上給你電話，少不了你好處的!”

李大富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撒開兩腿跑回家?？梢淮蜷_西房門就傻了，原來小女孩不見了!

李大富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找了個遍，還是沒見小女孩，最后在吃飯桌邊看到100塊錢和一張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道：“爸爸，我是彤彤。我有媽媽的房間鑰匙，每天我都要進(jìn)來呆一下，要不我會睡不著。放學(xué)后我開門進(jìn)來，發(fā)現(xiàn)林倩倩在這里。我和林倩倩去承德了，這錢是林倩倩的壓歲錢，她說過只要我告訴她去承德的路，她就給我錢買蛋糕。你把蛋糕買回來后，可千萬別吃，要等我們倆回來一起吃啊!”

怪不得彤彤老是問哪條路去承德，原來是為了換個蛋糕!完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下別說賺錢，連自己女兒都可能找不到了!李大富不由得冷汗直冒，急忙出門去尋找?？烧冶榱耸欣锏钠囌净疖囌荆膊灰娡土仲毁坏嫩櫽?，李大富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家家。

李大富剛回到家里，一胖一瘦兩個警察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嚴(yán)厲地說：“有人舉報你拐賣兒童，請跟我們到派出所走一趟!”

李大富被兩個警察提溜著塞進(jìn)警車，來到了派出所。胖警察讓他坐下，問了姓名年齡住址，要他老實交代問題。

李大富想彤彤跟林倩倩是同學(xué)，而且兩人都失蹤了，怎么說都不可能是自己拐賣的，便硬說不知道要交代什么問題。胖警察拿出一張相片，說：“這小女孩，你不會說你沒見過吧?

那相片正是林倩倩的。李大富一愣，隨即又鎮(zhèn)靜下采，把彤彤留下的紙條給胖警察看，一邊說：“見過見過!原來是這事。我女兒叫彤彤，她有個同學(xué)叫林倩倩，就是這小女孩!剛才我在路上碰上林倩倩，她要我?guī)コ械?。我想一個小女孩去承德干什么，這小家伙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可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就把她帶回家，想等我女兒回來再了解情況。我把她帶回家后，怕她亂跑，就把她關(guān)在房里，因為有點事我就出去了。沒想到我女兒放學(xué)回采，看見林倩倩，就一起去承德了!我出去找又找不到，我剛剛想起要向你們報案呢!也許有人看見我把林倩倩帶回家，就舉報說我拐賣兒童，那肯定是弄錯了!”

正在這時，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帶著林倩倩和彤彤進(jìn)來，對兩警察說林倩倩是她的孫女，找到了。但還有個不認(rèn)識的小女孩，得讓派出所幫忙送她回家。李大富看見女兒，不由得喜上眉梢?？赏娝职忠苍谂沙鏊?，十分害怕，問胖警察道：“叔叔，我爸他犯了什么罪?會不會坐牢啊?”

胖警察安慰了一下彤彤，轉(zhuǎn)臉問林倩倩：“剛才這位叔叔是不是給你買了冰棒，然后說要找個姓趙的叔叔帶你去承德?”

那老頭子也看著林倩倩，說：“老師教過你的，要講真話。說，是不是那樣?”

李大富心想完了，林倩倩要是說是，這事就扯不清了!沒想到林倩倩看看胖警察，又看看彤彤，忽然脆脆地答道：“不是的!我知道他是彤彤的爸爸，我想跟彤彤一起去承德，所以才跟他回他家去的!”

胖警察一聽，對瘦警察道：“看來設(shè)舉報獎也不是好事，看這事，差點冤枉了人家!”說完就把李大富放了。

李大富聽到“舉報獎”三個字，就猜這事十有八九是趙七干的?；丶乙淮蚵?，果然，趙七前幾年就開始當(dāng)新聞線人，靠舉報違法事件和提供新聞線索，從報社電臺和公安局里拿了不少錢，還買了地正在蓋樓呢!顯然趙七騙了自己，然后又去公安局舉報，怪不得他這么爽快就答應(yīng)了。

李大富當(dāng)晚氣得直咬牙，思來想去，決定去偷趙七正在蓋樓的鋼筋去賣，一則報復(fù)一下趙七，二則明天的蛋糕錢也就有了。李大富悄悄來到了工地，扛起幾根鋼筋就走。才走幾步，忽然一束電筒光射到他臉上。李大富一看，嚇得呆了。原來無巧不成書，拿電筒的正是林倩倩的爺爺，他是幫趙七看工地的。老頭子瞪著眼，聲色俱厲地說道：“沒想到又在這里碰上你!告訴你，今天一出派出所大門，倩倩就跟我說，她對警察說的是假話!你知道她為什么說假話嗎?還不是看你是她同學(xué)的爸爸，不想讓你去承德坐牢!你再這么混下去，遲早也要去承德的!”

怪了!去承德和坐牢有什么關(guān)系?他把鋼筋一扔，上前抓住老頭子的手，說：“你說，林倩倩要去承德干什么?”

老頭子嘆了口氣，說：“因為她爸爸犯罪在承德坐牢，她班上50個小朋友，沒有一個人愿意跟她玩，只有彤彤看得起她，所以她不想讓彤彤也有一個坐牢的爸爸!小家伙做夢都想去承德看她爸爸，她曾經(jīng)問過我好多次哪條路去承德。我想她有可能是想自己去承德，就沒有告訴她。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去問一個陌生人!”

原來如此!李大富只覺鼻子一酸，他想對老頭子說，遲早有一天，他會帶林倩倩去承德，讓她實現(xiàn)看她爸爸的心愿。他自己也想順便看看，生了這么個懂事女兒的男人是什么模樣?可囁嚅半天他卻說道：“大叔，明天是我女兒生日，我訂了蛋糕，但現(xiàn)在還沒有錢……”

老頭子又嘆了口氣：“唉!看來你也不容易啊。今后可別干這種事了，我這還有100塊錢，你就先拿去給女兒買蛋糕吧……”

(責(zé)編：何碧圖：江文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