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鳳梅
從順城巷到貯木場這幾百米的路程里,總是能看見一個患有精神病的老太太。單從她的外表無法判斷出她的年齡,她的臉從未洗凈過,總是黑漆漆的,披散著雜草一樣的花白頭發(fā),里里外外穿了好幾件,但沒有一件合體的破舊衣服,腳上總是一雙不合腳的大鞋,在這幾百米的路程里,她似乎總是在尋找著什么?期待著什么?
她剛出現的時候,看見她的人都遠遠地躲著她,生怕她會傷害到自己。但日子久了,人們發(fā)現她并不傷害任何一個過往的行人。只是非常熱衷于在這幾百米的路段上撿一些她認為可以拿回家去的東西,她成了這里一道流動的并不靚麗的風景,路經這里的人們每天都能看見她,可看見她并沒給人們帶來絲毫快樂的心情。
瘋老太太的精神病有時輕有時重,輕的時候衣衫會整齊些,也不會像往常那樣不停地尋找東西。有時她會安靜地在路旁望一會兒或靠在哪個電線桿子站一會兒,癡癡地望著過往的行人傻笑。有時也會在太陽溫暖的包圍下,露出她少有的恬適與安逸,心滿意足地伸著懶腰打著哈欠……當她病重的時候,她不太理會女人,她看到男人就會一陣瘋追,累得氣喘吁吁,鞋子跑掉了也無所謂,那些嚇得臉都失了色的男人,也像是見了野獸一樣沒命地跑……實在追不上了,她就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聲音很凄慘!他的淚水像春天里冰凍開化的小溪,晦澀卻又源源不斷,一邊哭著一邊抑揚頓挫地罵,甚至唱著還在罵,嗓子已啞得失聲。她無論用哪種形式罵,叫路人聽得懂的,只有那一句“×你媽”。能讓她停止不罵的只有孩子,只要一看到孩子,她立刻就會安靜,就像川劇里的變臉一樣,馬上就換成另外一個人,眼里立刻裝滿柔情,把她拾到的木棍、石頭子,一個勁兒地往孩子懷里塞,硬說是她給買的蘋果、鴨梨……她全然不理會孩子驚恐的哭叫,只是一廂情愿地付出她的母愛……
時間長了,就會有好事的人們打聽這個瘋老太太的來歷,原來這個老太太住在林海區(qū),是個要強而又命苦的人,小時候家里窮,父母又重男輕女,為了能給哥哥娶媳婦,娘硬是為了那幾十塊錢的聘禮把她嫁給一個一面也沒見過的男人。男人并不把她當作妻子,在他眼里她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滿足他的需要,不懂溫情也不懂體貼。她也麻木了,對他沒有一點感覺,而他反過來卻罵她不是女人,像塊木頭……沒過多久,他公然往家里領女人。她不敢言語,否則就是挨打和無休止的羞辱。有了孩子后,她覺得自己又有了希望和活下去的理由,為了孩子她忍辱負重,孩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也堅韌地成長起來,長得清秀,內向又沉默寡言,和媽媽也沒有話語,為了孩子她沒日沒夜會在大街小巷撿破爛。而就在她為了孩子含辛茹苦既當爹又當媽的時候,她的男人,孩子的爹卻和另外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女人跑了……
終于有一天孩子依靠自己的勤奮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孩子面無表情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她卻興奮地一宿沒有合上眼,眼淚不停地流啊流啊……似乎已經流了二十年的眼淚還是沒有流完。
孩子走后她更能干了,每把撿來的破銅爛鐵換成錢,再把錢郵到兒子的大學是她最幸福的時刻,盡管兒子每次來信都管她要錢,從來沒有問她有沒有錢?錢又從哪里來。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撿破爛,賣錢,郵錢,熱情一點沒減,心卻一天一天涼。孩子終于畢業(yè),卻也因為嫌棄這個撿破爛的娘,而再也沒有了音訊……她手里握著給兒子郵去卻又退回來的匯款單,傻了!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揀破爛,賣破爛,郵錢。這是她生活的全部內容,當生活在她面前把這扇門關閉的時候,她無所適從,她瘋了……
今年冬天,她的病更嚴重了,有一天因為太冷,她竟然把炕扒了,鉆進炕洞里點火取暖,加上她屋里有太多的破爛,竟然引起大火,如果不是鄰居救助及時,她很可能會葬身火海。
鄰居們在救火時發(fā)現她碗里吃剩的白菜幫子,看見房間每一個角落堆滿破爛,還發(fā)現了厚厚的一疊匯款憑據和退款單,鄰居們的眼睛濕潤了……
居委會出面聯系了一家精神病院,以自愿捐款的形式籌集資金送她去看病,據說捐款當日錢數就過千元……
她在順城巷把兒子送走,日夜都在期盼著也能在順城巷再把她的兒子接回來,然而直到精神病院的車把她接走,她仍然沒有接回她刻骨思念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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