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 雪
在1999年以后,我的理想就變得很明確了:一定要做個房東。
我遭遇的第一個房東,準確地說是老公就職的一家國營單位的房產(chǎn)科科長。自從領導出于憐憫,將遠在三環(huán)附近的一個套間廉價租給我們之后,在很多個漆黑的夜晚,我們都像老鼠一樣悄然出動,小心翼翼地敲開科長的門,恭敬地奉上一些煙啊酒啊之類貢品,然后提心吊膽地等待一句:“那房子你們就繼續(xù)住著吧!”然后,我們轟然狂喜,我們感激涕零,我們點頭哈腰。
也有些時候科長遲遲未歸,我們瑟縮在他家樓下的暗影里,在每一次腳步聲響起時心跳如鼓,害怕被老公單位的熟人發(fā)現(xiàn)我們手中體積龐大的廉價禮物。
然而最終我們還是失去了那一處棲身地,因為一個覬覦那套住房已久的老工人將一把菜刀直接砍在了科長的辦公桌上。
誰也沒有力量跟菜刀對峙!
我們灰溜溜地被掃地出門,開始真正的租房生涯。每次接到房東收租的電話,我都趕緊把家里整理成接待貴賓的規(guī)格,然后費力地遮掩一些自認有瑕疵的地方,比如用畫框擋住被無意掛花的墻壁,用調(diào)料瓶掩住廚房的油污。在畢恭畢敬地送上租金之后,我們總要含蓄地暗示自己奉公守法沒有任何違章亂紀之行為,同時我們經(jīng)濟困窘希望不要有任何提升房租之想法。
直到1999年,這種日子終于結(jié)束。住進自己的房子時我心潮起伏徹夜難眠。然后,一個宏偉的規(guī)劃在我的心中誕生:我要當房東。
2002年我終于美夢成真。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哪知天下大變,已經(jīng)是媳婦當家的年代了。
我的房客是個精瘦的廣東小伙,每次收房租,當我喜滋滋地盯著他數(shù)出的一把票子流口水時,他就開始折磨我了。
“給我一點回扣!”
我瞪大了眼睛。
“一月50元,半年300元!”他堅決地說,抽出3張票子放在旁邊。
“不可能,哪見過租房要回扣的?”我大叫。
“我是單位出錢,你總得給我點好處吧!”小伙堅持。
“那,你就多報50元,給我的不變!”我試圖教他腐敗。
“不行,老板會說租高了,讓我搬家?!?/p>
煮熟的鴨子怎么能讓他飛呢?我泄氣:“40!”
“50!”小伙表情嚴肅地將3張鈔票裝進自己的錢包。我咽口水。
半年后,我據(jù)理力爭,將回扣調(diào)整到10元。正將手伸向?qū)儆谖业拟n票,小伙又發(fā)話了:“廁所的排氣扇被小偷撬掉了,鉆進來偷了我?guī)浊гD憧?,我裝了幾根鐵欄桿?!?/p>
是多了幾根鐵欄桿!但一個排氣扇的位置鉆得進一個大活人嗎?我很迷惑,除非他會縮骨術。
但我沒有證據(jù)說這事沒發(fā)生。我只得表示震驚、遺憾、同情,然后心虛:不會該我賠償損失吧?
“錢偷了就不找你了,但這裝鐵欄桿的100元錢,你總得付吧?”
捧著劫后余生、嚴重縮水的錢錢,我無比納悶:為什么當房東都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