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p>
一剎那我大徹大悟。我的心里充斥著感動,我沒有了恨。在那一刻我祈求上蒼,讓相聚的人們永不分離,讓花兒常開,讓所有人眼神純凈,心中溫柔,長相廝守。
1
我永遠詛咒那個短信。
結婚一年四個月,丈夫把我當公主般寵著,對我呵護有加,我心里的花在太陽底下忽啦啦的開著,我以為花期會很長,我忘記了花開花落是最自然的風景。
那個傍晚林一如平常帶回了冰淇淋。他去洗澡,我在陽臺上坐著,看著夕陽一點點下沉,我在想,明天是林的生日,我為他親手做了一個陶器,我應該用什么方式送給他呢?挖了一勺冰淇淋在嘴里,徹骨的涼,倒吸了一口氣,我的心咯噔跳了。
電話響,是林的短信。
我拿到陽臺上,壓了短信鍵:“林哪,回家了嗎?你的背心忘記穿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哪?!?/p>
電話落了地。
我胃里一陣攪痛如九天翻轉,我沖到洗間,推開了正在淋浴的林,趴在馬桶上,嘔吐,只有嘔吐。
林靠上前,拍著我的背,半驚喜地問我,乖乖,你是不是有了?
我抬起頭,擦了嘴,看著他我一字一頓地問,你的背心呢?
我看到林裸露的身體水珠在流淌,熱騰騰白花花的汽倏忽間游絲般不見,林的臉漸漸清晰,他的身體慘白得讓我眩暈,我扭過頭繼續(xù)嘔吐,我很努力,想把吃過的冰淇淋全部嘔吐出來,包括我的胃和我的記憶。
林還是那樣站著看著,我猜他在想我是如何知道了他不見了的背心?
我很得意,看著他狼狽,看著他一絲不掛的狼狽。
2
我明白了林每日殷勤地給我買冰淇淋不是因為我喜歡吃。
我的心痛得緊縮起來,生不如死。
一切來的太快,從來沒有想過的離別倏忽間就逼上了門,耳畔還殘留著昨日的溫柔軟語,如今卻已是滿地霜花。
我在林的面前摔了預備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那個陶器象征的是一把鑰匙和一把鎖,我的心堅強而決絕,林一言不發(fā)。
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冰淇淋”這三個字,我會嗖得跳起來嘔吐,沒完沒了。我發(fā)現(xiàn)我得了強迫癥。
離開了林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是沉默的,我沉默是因為我在思索,我思索過了然后總結了三句話,第一,這個世界沒有誰離不開誰。第二,不要總以為你是對方眼里最與眾不同的一個。第三,對男人說的話要半信半疑。我準備就此封閉自己,當我再為另一個人動心的時候,我會拿這些話來告誡自己。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慢慢轉變,我在努力學會善待自己,努力學會活得精彩。
我為自己辦了美容健身卡,離開林之后,我瘦了一點瘦得恰到好處,我摘了戴了近10年的眼鏡,換上博士倫,把睫毛夾的彎彎,換上休閑裝,把辮子扎的高高,雖然走路的時候我總是咬緊牙關,但我看起來是那樣的神清氣爽。
和林的日子我忘記了自己是個會寫字和彈鋼琴的人,我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業(yè)就是要經(jīng)營好婚姻,可這一切現(xiàn)在變的那樣得狼狽不堪。
我重新收了鋼琴學生,每晚給時尚雜志撰稿,寫著一個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卻總是無法感動自己。
林會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偶爾也會見面,我從不拒絕,我不拒絕的目的是我要讓林知道他離開我是個錯誤,我要他想到我會痛。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問林,幸福嗎?他說是,和她在一起感覺很好,她很會照顧人。我說很好。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林說,經(jīng)常會做夢夢到你,很清晰。他說買了大房子,我說要結婚嗎?他說不。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林說,會叫錯名字,她不高興,我嘴角露出一絲笑。林說你是我的,我心里罵,放屁。但我不說。
在寂寞的時候我會給林打電話,無論什么時候,或是半夜,只是電話那邊會支支吾吾,我在電話里說,林哪,我想你。其實想到的他比普通朋友還淡漠,不會難過不會痛苦,我只是覺得應該打個電話。
每次見面之后我轉頭便忘,我猜他心中波濤澎湃,我覺得這樣才公平。
我的終極目標,是看著他的生活一團糟。
3
表姐說來韓國吧,別總和自己過不去,那時候我離開林三年整。
窗外是雪的季節(jié),我的韓語水平有了很大長進。金是我惟一認識的男人,我們互為老師。我和金或用漢語或用中文都能流利的做生活上的交流,無比默契。金說我是個好老師,他也一樣,一周兩次的會話變了隔天一次,時間也由每天一個半小時延長到3個小時。
我越來越盼著隔天一次和金的見面,我的眼神越來越久地停留在他的臉上,我發(fā)現(xiàn)這個韓國男人沒有我曾經(jīng)以為的那些惡習,他對女人總是呵護備至,不抽煙酗酒,對職員也很好,我開始關心他的生活,譬如他的飲食。
熟悉的好像沒有距離,跨越國界。我愛金。金佇立無語地看著我,眼睛濕濕的,應該有淚。
我去金的公司,他的小妻子正雅總是安靜得坐在遠一點的電腦前看韓語電影,累了的時候會回到房間休息,她并不跟我們一起學習,亦不打擾我們,隔段時間會來給我們添點水或是送點水果,然后沖我笑。
她做的泡菜很好吃,每次送我走的時候,她會甜甜地說,再來玩??!她會講的中國話大概只有這一句。
她看電影的時候總是捂著右眼,我覺得很奇怪。沒問。
我們仍在學習,不過更多的時候我們各看各的書,金問我問題的時候我通常不抬頭看他。亦沒了笑。
在韓國漢城我拜見了金的父母,很慈祥的老人,他們只有金一個孩子。
金的母親也是鋼琴老師,那個下午我們在她的屋子里,金的母親彈琴我喝著茶翻看金小時的照片。
照片上金的牙齒亂七八糟,我問母親,她說,哦,為了整牙金戴了兩年的牙套。從那時開始他卻不喜歡說話了。我說金的牙很漂亮,笑的時候會發(fā)光。
我見到了正雅、金的妻子的照片,小女孩,小時候就是大眼睛。
金的母親走過來,指著照片上的正雅說,她是一條街上住著的女孩,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
我心有點痛,我想,哦,又是個青梅竹馬的故事。
金的母親說金小時候很頑皮,不聽話,學習亦不好,12歲的時候他騎車馱著正雅上學,被車撞了,正雅失掉了一個腎。
從此以后金變了,變的沉默寡言,大一點的時候他娶了正雅。
金的母親臉上流了淚,她說,兩個孩子都很可憐,正雅這次不知道為什么眼睛又出了問題,可能是車禍的后遺癥,腦袋里的血管碎了,可能右眼要失明了。
我想起了那個大眼睛的蒼白女孩,和她經(jīng)常捂著的眼睛。
母親說,正雅那孩子不愿守在金身旁,她希望他有更好的女孩,所以金要去中國投資,她堅持不去,他希望金在陌生的地方忘記她。
我的淚水模糊了一臉,金哪,你從不對我說起。
金的母親摸了我的頭,她說,孩子,我猜我兒子很喜歡你是嗎?我說,不是這樣的,媽媽,你的兒子只喜歡正雅,他們現(xiàn)在很好。
我有一點點眩暈,我明白了命運的輪回中誰也沒有回天之力。
4
我走在陌生人群里,冷讓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剎那我大徹大悟。我的心里充滿著感動,我沒有了恨。在那一刻我祈求上蒼,讓相聚的人們永不分離,讓花兒常開,讓所有人眼神純凈,心中溫柔得長相廝守。
我打了國際長途給林,他問,你去了哪里了?為什么找不到你,我要和她分手,她總懷疑我和你藕斷絲連。
我說,林,對她好一點吧!你沒權利那樣做,我不會再和你見面,要知道握著的手總是要松開的。
我在街角徘徊,街的對面是一家冰淇淋店,有個女子也笑靨如花,我在街的對面遙遙望著。
我發(fā)現(xiàn)我的胃沒了反應,我勇敢地走了進去,我指著粉紅顏色的冰淇淋對美麗的小店員說,我要這種香草味道的。
我坐了靠窗的位子,看街上的燈火一點點亮了起來,仿佛一下子照亮了我的過去,那些鮮活的往事從看不見的角落里一個一個幽靈般地站了出來,一言不發(fā)的站在身旁。
我亦打電話給了冰淇淋女子,我說,你曾經(jīng)傷害了我,但現(xiàn)在我是要感謝你的,我現(xiàn)在才知道人生是這樣豐富而美麗的。蛛蛛,我叫她的名字,我說忘記過去,珍惜林,希望你的每一天都神采飛揚,你那么美麗。
蛛蛛在那邊泣不成聲,她說,丫丫姐,現(xiàn)在才知道林為什么那樣愛你。
蛛蛛,我不會再出現(xiàn),只是,只是,我很想吃你做的冰淇淋。
淚滴滴的滑落在冰淇淋里,我挖了一點,放在嘴里,有點酸有點咸,胃不舒服,我強迫自己咽下去,我想,生活的味道不總是甜的。
我打電話給金,我說,讓正雅接電話吧。我說正雅呀,我是丫丫,你還記得我嗎?
正雅不回答,我說正雅,我見到你小時候的照片眼睛很亮,你做的泡菜很好吃呢,你不要總看電腦,眼睛不好要多休息。最后我說正雅呀,留在金身邊吧,他需要你。
正雅不回答,她一句也聽不懂,我只是想說。
我說正雅,很抱歉,我愛上了你的丈夫。
我最后給媽媽打了電話,我說媽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看,再過幾天就到春節(jié)了,2004年的春天就要來了。
我?guī)砹思兠抟m子,白的洗得有點發(fā)黃,漢城的水真好,一段時間以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襪子越洗越白,我想,這是不是就叫“褪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