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輝

老人安祥地離世，帶著假女兒8萬余次為她描繪的幸?！?/p>

災(zāi)難結(jié)情緣

家住吉林省松原市烏蘭大街的潘玉琴是一家工廠的工人，丈夫陳明是一名轉(zhuǎn)業(yè)軍人，夫妻倆婚后一直相親相愛，日子過得和和美美。1975年2月，女兒月月的降臨，為這個幸福的家又增添了幾分愛意和甜蜜，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卻改變了一切。

那是1975年3月的一天，潘玉琴帶著女兒隨父母一同乘車去鄉(xiāng)下串親戚，途中她們乘坐的車與一輛貨車相撞，潘玉琴的父母當場死亡，女兒月月送到醫(yī)院后搶救無效跟著離去，潘玉琴雖然只受了些外傷，但卻行為失常了，經(jīng)常胡言亂語，一會兒似乎在跟爸爸媽媽說話，一會兒又吵著讓丈夫陳明帶他去見月月……專家會診，發(fā)現(xiàn)潘玉琴因外傷導(dǎo)致輕微腦震蕩，父母的去世使她再次遭受精神上的打擊，出現(xiàn)輕微精神分裂，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否則病情將會惡化。聽了醫(yī)院的診斷，陳明心痛不已。他反復(fù)斟酌了醫(yī)生的話后，覺得不能讓潘玉琴知道女兒已死的消息?？膳擞袂僖恢背持娫略略趺崔k呢？陳明急得在醫(yī)院的走廊里踱來踱去。來醫(yī)院探望的戰(zhàn)友張強見狀便安慰他說：“陳明，你別急，我的三女兒比月月只大幾天，不如把她先借給你，暫時安撫一下潘玉琴。好在兩個孩子長得像，潘玉琴現(xiàn)在也分不太清。等她病好了，再告訴她實情?！?/p>

陳明感激地接受了戰(zhàn)友的好意。第二天，他把張強的女兒蘭蘭抱給潘玉琴看，告訴她女兒因為搶救時沒能吃奶，所以瘦了，頭發(fā)也剪了。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的潘玉琴對此并沒懷疑，抱著蘭蘭不停地給她唱兒歌……

潘玉琴出院后，病情一直沒有好轉(zhuǎn)，蘭蘭不在身邊的時候更加嚴重，陳明帶她看了多家醫(yī)院，都沒有太大進展。張強十分同情陳家的不幸，為了潘玉琴能早日康復(fù)，他費盡口舌說服了妻子，把三女兒蘭蘭送給陳明撫養(yǎng)。陳明感激之余，把對月月未盡的愛全部傾注到蘭蘭身上，從蘭蘭上幼兒園到上小學(xué)，陳明又當?shù)之攱尩叵ば慕逃?、照顧她。潘玉琴雖能生活自理，但每日除了偶爾和蘭蘭說話外，從不與別人說話，也不與外人接觸。

非常母女非常親情

日子就在陳明一天天的忙碌中滑過，轉(zhuǎn)眼，蘭蘭8歲了。一天，蘭蘭放學(xué)回來，寫完作業(yè)后，見媽媽睡著了，便拿出圖畫書聚精會神地畫起畫來。陳明下班回到家，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驚喜萬分：潘玉琴站在蘭蘭的身后認真地看她畫畫，眼中流露出的慈愛隨著蘭蘭的畫筆移動。蘭蘭畫完后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了潘玉琴，便指點著給她講畫里的故事，潘玉琴一邊撫摸著蘭蘭的頭，一邊認真地聽，還笑呵呵地稱贊畫得好……陳明又仿佛看到了以前那個溫柔賢惠、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妻子，她臉上不再是木訥的表情，眼神也不再黯淡無光。陳明高興得沖進屋里抱住潘玉琴和蘭蘭，大聲地說：“玉琴，你一定會好的！”

從那以后，陳明便給蘭蘭留了一份特別的作業(yè)：每天為媽媽畫鉛筆畫。他對蘭蘭說：“乖女兒，媽媽喜歡看你畫畫，你每天都給她畫，她的病就會很快好起來了！”

懂事的蘭蘭聽了陳明的話，就一直堅持給媽媽畫畫。對于潘玉琴來說，看女兒畫畫、聽女兒講畫中的故事，便是每天最開心的時候了。

1984年的一天，蘭蘭突然發(fā)起了高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陳明給她吃了退燒藥，在床邊守著她。剛開始的時候潘玉琴并不在意，依舊像往常一樣呆呆地坐在窗前向外看。到了晚上蘭蘭畫畫的時間，她就顯得不安起來，一會兒走到蘭蘭的床邊掀開她的被子，一會兒拿起畫筆塞到蘭蘭的手里，陳明明白潘玉琴的心思，就哄著她說：“女兒病了，等好了就接著給你畫畫?！迸擞袂俾牶筝p輕地摸了摸蘭蘭的額頭，安靜了下來?？蓻]過十幾分鐘，她又不安起來，跑到另一間房，把相冊里的照片亂撒了一地，把蘭蘭以前畫的畫也扔得到處都是。陳明照顧女兒脫不開身，只好隨她去。第二天凌晨3點，蘭蘭的高燒漸漸退了，人也清醒了，看見媽媽反常的舉動，懂事的孩子便撿起地上一張全家福相片，招呼媽媽來看她畫畫。潘玉琴見蘭蘭拿著筆和照片叫她，立刻安靜下來，蹲在床邊。蘭蘭硬挺著虛弱的身體，對著相片，邊畫邊說：“媽媽，這是最辛苦最勞累的爸爸，這是我最愛的媽媽，中間的是我。等媽媽的病好了，我們?nèi)乙蚕駝e的同學(xué)家一樣，一起去滑船、去游樂場，去動物園，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分開……”看著母女倆快樂的神情，站在一旁的陳明又欣慰又辛酸。

蘭蘭畫完的時候，虛弱的她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汗。潘玉琴拿起畫，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然后輕輕地放在枕邊，自己安靜地睡了。從那以后，每當蘭蘭有極特殊情況不能為畫畫時，潘玉琴就會靜靜地拿起這張全家?？?，不再吵鬧了。

十幾年如一日，蘭蘭以特殊的方式為母親描繪著幸福和快樂，陳明則忙忙碌碌地安頓著生計，張強夫妻也經(jīng)常來探望自己的親生女兒。

1993年1月，蘭蘭就要滿18歲了，陳明的額頭布滿了滄桑，潘玉琴的病情依舊時好時壞。陳明同張強夫婦商量：“蘭蘭大了，應(yīng)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p>

蘭蘭18歲生日那天，陳明把蘭蘭叫到身邊，鄭重地把她的身世告訴了她。

聽了陳明的一番話，蘭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遍遍地說：“不可能的，爸爸，你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陳明再一次肯定地告訴她：“經(jīng)常來咱們家的張強叔叔才是你的親生父親！”蘭蘭大哭著跑去了張強家。

推開張強家的門，張強夫婦倆便喊著“女兒”抱著她痛哭起來，他們的哭聲證實了陳明敘述的一切，蘭蘭明白了。夫妻倆做好了飯為蘭蘭慶祝18歲生日，飯桌上，夫妻倆對蘭蘭訴說著思念和一家團圓的喜悅，蘭蘭一句句聽在耳里，腦子里卻閃現(xiàn)出潘玉琴期待、陳明欣慰的神情。晚上7點，吃過生日蛋糕后，蘭蘭跪在地上，哭著對張強夫婦說：“爸爸媽媽，感謝你們的生育之恩，我得回到潘玉琴媽媽的身邊去，她需要我，陳明爸爸也需要我。你們還有大姐、二姐照顧，我只能對不起您二老了！”說著，蘭蘭叩了三個響頭。

張強夫婦急忙扶起蘭蘭：“蘭蘭，快起來，你做得對，不愧是我們的好女兒！你記著，咱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隨時歡迎你回來?！?/p>

蘭蘭回到家，看見陳明正躺在床上抽煙，臉上滿是淚水，床頭柜上的煙灰缸里已堆滿了煙頭，潘玉琴則又癡癡地拿著蘭蘭畫的“全家?！笨础Ｒ娞m蘭回來，陳明立刻站起身來，潘玉琴也向蘭蘭走來，蘭蘭一下抱住了潘玉琴和陳明，哭著說：“你們永遠都是我的父母，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分開！”

此后，兩家的生活仍然和從前一樣，只是蘭蘭會經(jīng)常去看看張強夫婦，她也更專心地為潘玉琴畫畫了。2000年，潘玉琴的病情有了一些好轉(zhuǎn)，偶爾能做些家務(wù)，看看電視，這讓蘭蘭欣喜不已。為了能全身心地陪媽媽，蘭蘭先后拒絕了好幾個追求她的優(yōu)秀男孩，她希望自己的愛能早一天喚醒母親，能早一天幫父親找回曾經(jīng)快樂健康的生活！

8萬幅圖畫見孝心

2005年2月，蘭蘭因為工作要出差一周。為了不中斷對母親的愛心治療，蘭蘭出差前的那個晚上整夜未眠，畫了70幅鉛筆畫，并用錄音機錄下了自己對每幅畫的講解。臨走前，她把畫和錄音帶交給了父親。接下來的七天里，陳明按照蘭蘭的交待，每天定時拿出10幅畫，并放一段錄音給潘玉琴聽。奇怪的是，潘玉琴每聽完一遍錄音都要陳明再反復(fù)地放給她聽，聽過幾遍后她會含著淚一遍一遍摩婆著手中的畫，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乖女兒，我的月月……”連續(xù)四天后，潘玉琴開始主動和陳明聊天，聊月月剛出生時他們?nèi)业南矏偂@些都是潘玉琴病后數(shù)十年中未曾有過的。

到了第七天，蘭蘭提前趕回來了，正看畫聽錄音的潘玉琴竟一反常態(tài)地抱著女兒大哭起來：“月月，你去哪兒了？媽媽想你??！媽媽想你?。∧愕睦牙选⒗褷斔懒?，他們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潘玉琴邊說邊放聲痛哭，似乎要把埋藏在心里三十年的苦水全部哭出來。蘭蘭也悲喜交加地抱著她失聲痛哭：“媽媽，你的病好了！你的病好了！姥姥、姥爺不在了，你還有我、還有爸爸！”一家人抱作一團，哭著、笑著……

誰料，幸福轉(zhuǎn)瞬即逝。一個月后的3月28日，一大早，蘭蘭就興奮地去叫媽媽起床，準備吃過早飯一家人去動物園時，卻發(fā)現(xiàn)媽媽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后經(jīng)醫(yī)生診斷：56歲的潘玉琴是突發(fā)腦溢血死亡。蘭蘭悲痛欲絕：“媽媽，我還沒為你畫完畫呢，我還沒畫咱們一家三口去動物園、去看海的情景呢……”

整理母親的遺物時，蘭蘭找出了三十年來她畫的8萬余張鉛筆畫。8萬張，平均每年畫2666張，平均每天畫7張！畫了整整三十年，親生女兒都未必做得到。這些畫，潘玉琴一直好好收藏者，成了她最大的一筆財富。蘭蘭把所有的畫整齊地包在一起，隨母親的遺體一起火化了。她含著淚說：“媽媽，我為您畫的這些畫，會在另一個世界陪伴著您。如果有來世，我愿意繼續(xù)為您描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