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麗

一

結(jié)婚前，我有一段浪漫的戀愛經(jīng)歷。那時，我念研究生，跟著導師去長沙開一個會，住在岳麓山下。那一段時間，我和一個英俊的男人一見鐘情，我們逃離會場，一天一夜都在岳麓山上游玩。最記得那個月夜，月光如輕沙，森林如薄霧，我和他在沒有盡頭的山路上來來回回。后來，他出國了，沒有帶我走。

我的丈夫是經(jīng)過別人介紹認識的，公務員，身高1米80，和我1米72的個子很相配。他看上去壯壯的憨憨的，像個毛絨絨的大熊，性格隨和。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還大不了解我自己，以為找一個愛我的男人，我會為了他的順從與呵護而收斂一顆渴求浪漫的心。

時間證明我錯了。丈夫是個缺乏浪漫和激情的男人，安于現(xiàn)狀，不會為未來有所創(chuàng)造，甚至連家庭的經(jīng)濟生活，也是得過且過。

婚姻生活如一潭死水，一陣無精打采過后，我談起了婚外戀，用不被允許的地下情來刺激自己，滿足自己對浪漫對新鮮感的需要。

回憶那一段，雖然并沒有做過實質(zhì)上對不起丈夫的事，但還是覺得拖下去對雙方都有害無益。丈夫想挽救婚姻的辦法是生孩子，而我捫心自問：在越來越不愛他的前景中，生孩子無異于造孽。也許，只有選擇離婚，才算是對丈夫還有一點做妻子的親情。

跟丈夫說了一大堆離譜的理由，說到是為了他好不想再耽誤他的時候，我哭了，他也哭了。他了解我，不想生小孩，怕影響自己隨心所欲的自由。那個夜晚，我們最后一次睡在一張床上，最后一次親熱，他溫柔地囑咐我：以后戀愛，還是要以結(jié)婚為目的，別毀了自己。

我答應了他，同時，我也祝福了他。

二

離婚后的我，也結(jié)束了以往那些輕佻的戀愛游戲。因為戀愛的對象都是已婚人士、從來沒有意愿告訴他們的妻子，從來沒說過因為愛我而離了他們的婚姻跟我結(jié)婚。

我年紀漸漸大了，漸漸覺得“戀愛就是為了結(jié)婚”是個真理。我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愛上已婚的男人，不要自取其辱。

去年夏天，我們學校抽調(diào)了幾個外語好的年輕教師參加市里的外事活動，我被安排到接待奧地利貴賓的小組。怎么也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一個姻緣。

在機場出口，我舉著寫有彼特名字的紙牌，看見一個高大帥氣的大胡子男人，身上有很多包，正用他藍色的大眼睛尋找目標，我憑直覺迎上去，他十分驚訝。我笑著告訴他：中國在很多方面跟國際接軌了，所以我知道，全世界的攝影師，都一個打扮，粗獷，大包小包……

可以說，我和彼特一見鐘情，那種感覺跟初戀一樣，只要眼里看見他，心里想著他，就會無限甜蜜的不安，就想要兩個人在一起。我們眉目傳情，但紙包不住火，我們感覺到了各方面的壓力。在一次收工以后的飯局上，我吃不下飯，看見他藍色眼眸里的關(guān)切之情，我忍不住離席跑到餐廳門外，淚水長流。彼特追了出來，用他的大手擁抱住我。

那天，我們逃離了組織者的視線。我?guī)ゾ瓢桑ノ鑿d，喝了一夜的酒，跳了一夜的舞。清晨，他帶我回飯店。帶著醉意和疲憊，我和他互相安慰。那一次的肌膚相親，特別悲壯，他說他結(jié)婚10年，跟妻子分居3年了，很痛苦，不知道該怎么辦。他說他沒想到他還有愛，并且愛上的是一個中國女子。而我的反應是：身體猶如干柴遭遇烈火，心靈卻又柔情似水。

想起離婚時的告誡，我只有苦笑。當愛情來臨的時候，我們對自己沒有辦法。

我和彼特偷偷跑到一個幽靜的山里，談情說愛。彼特特別有心，帶我去飯店樓下的珠寶店，讓我選戒指。他說他要離婚，要娶我為妻，跟我一起永不分離。我心花怒放，也特別有意，心疼他的錢包，只選了一枚小巧玲瓏的18k的鉑金戒指。彼特為我戴上戒指，要我記住他的承諾。

這樣的浪漫形式，多少緩解了我們相思的痛苦。

三

彼特一回國，立刻就給我打來電話，訴說思念之情。我去外文書店，買了一套德語高級教材，準備提高自己的德語水平，更好地跟彼特交流。

不久，我收到兩封來自奧地利的信件，厚厚的，令我欣喜若狂。一封是彼特為我拍的照片，另一封卻是他的妻子寫給我的信和他們兒子的照片。

彼特的妻子直接了當?shù)馗嬖V我，她十分了解彼特，他是一個以事業(yè)為重并且非常愛護自己孩子的男人，她還愛著他，所以堅決不同意離婚。她告訴我，彼特現(xiàn)在心神不寧狀態(tài)糟糕令她擔憂，彼特的猶豫不決是有孩子的因素，還有離婚會使他損失一半的財產(chǎn)，事業(yè)將受波動的因素。她說她理解彼特和我之間的愛情，因此她求我為了彼特的事業(yè)和愛子之心，別拆散他們的家庭。她教給我的方法是讓我對彼特說，分別以后我已不愛他了。

我同情她，但她的請求我不能接受。我和她爭奪一個男人的局面已經(jīng)形成，我想，關(guān)鍵還是看彼特自己的選擇。我愛他，希望他選擇我。他如果沒選擇我，我也不會恨他。

彼特天天打電話給我，訴說思念之情，訴說他的為難。我們的愛情，早已不是“閃電”。我特別心疼他，我告訴他：“我愛你，你怎么決定都好，我只怕你不再愛我?！?/p>

彼特的決定是，圣誕節(jié)的長假來中國看我！這個消息讓我淚如雨下。

12月23日，我冒著冰冷的寒風去機場接親愛的彼特，我熱烈期待來的，卻是一個滿臉陰沉的彼特。我沒想未來，我只想把這個假期過好。我?guī)チ藴嘏暮Ｄ蠉u，借住在一個朋友家里。我想把“節(jié)目”安排得豐富多彩一些，還特別考慮了他的攝影師工作。我跟他講拍攝計劃的時候，第一次被他潑了冷水：“你能不能別管這些？你就那么了解歐洲男人的喜好嗎？”

面對他挑剔小吃挑剔小住的態(tài)度，我也發(fā)了脾氣：既然這樣，為什么要來？

彼特是誠實又認真的歐洲男人，他直接告訴我：“我來中國是因為愛你，想看看我能否在這個國家找到我事業(yè)的契機。但是，我現(xiàn)在想得更多的是我的兒子。上次來我沒有任何精神壓力，周圍還有語言相通的同胞?，F(xiàn)在我整天面對你一個人，離開你我寸步難行，這種生活就像監(jiān)獄一樣。如果我們倆要在一起生活，你一定得改變你自己！”

我以為我壓抑困惑克制脾氣體貼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彼特所要的“改變”，可彼特不以為然：“你做的這些我在維也納都擁有，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讓你做這些么？”他問我如果到國外怎么生活？我說在家料理家務業(yè)余時間用中文寫作。他建議說：“你最好也學攝影，這樣我們才有共同語言?！焙茱@然，我并不是他期待中的女人。

彼特已經(jīng)從浪漫落實到生活，為各種未來設想可能性，而我并不能提供多少他想要的可能性。彼特對我的長夢不醒非常失望。

四

彼特的妻子打來電話，讓7歲的兒子跟他通話。彼特在接這個電話的時候，那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和愉悅神情，令我心碎。彼特說：“寶貝，爸爸過兩天就回來！”打完這個電話，彼特哭了！

我知道了他的決定。

歸心似箭的彼特，直接從海南島飛北京，然后回家。他穿著一套單薄的牛仔褲，落魄的模樣，令我無數(shù)次地幻想他回到他富足溫暖的家面對并不相愛的妻子的情景。我特別想知道他怎樣跟兒子相見，因為說到底，是他的兒子促成了他最后的抉擇。

當我把彼特的一大包防寒服拖到郵局辦理遠洋郵寄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對他愛戀不已。這痛苦，彼特不會不知道。但知道了又如何呢？飄渺輕盈的愛情，一旦需要落實到婚姻之中，往往顯出脆弱無力之相。

愛沒有錯。錯的是，不該愛上做了爸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