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純福
2004年6月28日,湖南郴州某監(jiān)獄。關犯人的鐵門打開了,一個戴著手銬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一個姑娘“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淚如泉涌:“我對不起你,我是來悔過的,別無他求?!?/p>
擔心被拋棄報假案
文佩榮是郴州市人,2000年初,22歲的他,大學剛畢業(yè)在家等待工作。于媚,郴州市人,19歲,臉白皙,細嫩,身材頎長,很秀氣。于媚是隨女同學來文佩榮家玩時,與文相識相戀的。
隨著交往的深入,于媚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短處:初中文化、沒有工作。因為文佩榮很快將找到工作,將來兩人的距離就會拉大,說不定他就會愛不專一拋棄自己。她想到深圳去找個工作。于媚同文佩榮一說,他同意。2000年3月28日,文佩榮帶著于媚和她的同學汪玉英一起前往深圳找工作。
來到深圳后,于媚、汪玉英連續(xù)跑了十家工廠、二十多家商場,均因人滿不招工而沒找到工作,這期間文佩榮一直陪同她們。后來,文佩榮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說外公病故,要他趕快回家,文佩榮馬上買了車票,乘上開往郴州的火車。
于媚繼續(xù)找工作,又過了三天,眼看身上帶的錢不多了,于媚和汪玉英商量只好到發(fā)廊里打工,在一家叫“翠玉”的發(fā)廊,她們當起了洗頭工。半個月后,于媚因為有了路費,離開了該發(fā)廊。
文佩榮回到家里后,因外公已死,外婆心情不好,他一直陪伴外婆。再則,他在招公務員考試中被錄取,已進行面試、考試、體檢政審,正等待通知上班,因此文佩榮沒有外出。于媚從深圳回來后,打電話給他,文佩榮因沒時間,沒有去接她,于媚很有意見。
莫非他另有了所愛的人?多疑的于媚開始懷疑文佩榮。這天她悄悄到他家里想探個究竟,剛走到他家門口,只見文佩榮正在送一個漂亮女孩,兩人握手后,那女孩走了。原來如此!于媚禁不住怒火中燒,沖上去質(zhì)問他與那女孩到底是什么關系。文佩榮連忙解釋,這是讀大學的同學,去廣州路經(jīng)郴州來看他。于媚不信,非要他寫個保證,保證今后只愛她,不許與任何女孩有來往。文佩榮一聽,拒絕寫,氣憤地說:“我們現(xiàn)在談戀愛你就這樣猜疑,如果結了婚那叫我如何過日子?!”“原來你是在玩弄我呀!”于媚火了,沖上去大吵大鬧,要拖他找父母講清楚,文佩榮不依,一拳將她打倒在地,兩人不歡而散。
于媚回到家里,想起文佩榮的絕情痛苦萬分,仍愛著文佩榮的于媚,不想失去他。她想教訓他,要文佩榮回心轉意。怎樣教訓他呢?她想起被打,到深圳打工的艱辛,立即有了主意,借著酒勁,于媚撥通了110電話。這一天是2000年6月23日。
很快,公安干警趕來了。她心一橫說,文佩榮強迫她在深圳發(fā)廊賣淫。
不服處罰官司勝訴
文佩榮被公安人員帶到了派出所,要他講清強迫女友在深圳發(fā)廊賣淫一事。文佩榮一聽大吃一驚,反復申辯是冤枉的,沒有這回事。公安人員問他,既然沒這回事,你的女朋友又為何告你?文佩榮經(jīng)過回想,一定是因為他打了她,她懷恨在心有意報復自己。公安人員說其解釋還不能說明他沒有做違法事,仍不放他走。文佩榮的父親聞訊后,馬上趕到公安局問情況,辦案人員要他交500元罰款,才能放兒子走。無奈,文佩榮的父親交了500元錢。公安人員這才將關押了一天的文佩榮放了出來。
回到家里,文佩榮因女友的報案,在公安局被關押了一天罰款500元的事,雖然很痛心,很可恨,可一反思,自己不太冷靜不該與她爭吵,更不該打她,從而引起她憤恨。作為教訓,他得出一個結論,談戀愛要文明,動手打人要不得。從另一方面也使文佩榮真正認識了于媚:她狹隘、自私、性格暴躁,從某種程度上講,與于媚的徹底分手,是件好事。因此,從公安局出來后,文佩榮沒有去找過于媚,被公安機關處罰雖然是冤枉的,但作為與于媚斷絕戀愛關系的一種方式,他心里覺得平衡了,也對得起她,誰也不欠誰的情了。
一個月后,文佩榮接到通知,他被某機關單位錄取為國家公務員。誰知,當他手持通知到單位報到時,人事部門通知他,因政審不合格,單位辭退了他。文佩榮想不通,怎么說變就變呢?他坐在單位不走,非要領導說清不要他的原因。此時,領導才告訴他因為他被公安機關處罰過。文佩榮憤怒到了極點,可細想不能怪單位,責任在公安機關。他回到家里拿出父親交款的處罰單,只見上面寫著:文佩榮因介紹婦女賣淫,罰款500元?!拔乙蚬矙C關討回公道!”看著這張給自己帶來厄運的處罰單,文佩榮不再先找工作,決心向公安機關討回公道。
文佩榮馬上揮筆疾書,一紙訴狀將處罰他的公安機關告上了法庭。法院接到文佩榮的訴狀后,進行了調(diào)查,核實了有關證據(jù),于2001年2月16日,進行了公開審理。法庭進行了一系列的審判程序后,最后判決如下:一、確認被告某公安機關2000年6月24日以介紹婦女賣淫對原告文佩榮罰款500元的行為違法。二、駁回原告文佩榮要求被告賠償損失的訴訟請求。
官司打贏了,文佩榮終于松了口氣。雖然沒有得到精神上的損失賠償,他對法院的判決還是滿意的。
判刑11年含冤上訴
在接到法院的判決書后,文佩榮手持判決書來到單位,要求安排工作,單位領導也打算安排他上班。不料,就在這時,領導接到公安機關突然打來的電話:暫緩安排文佩榮的工作。單位領導只得要他先回去,說還要研究,當然沒有說公安機關打來的電話,被蒙在鼓里的文佩榮只好在家等待。
卻說于媚,依照她的想法,文佩榮被公安機關處罰后,雖然法院糾正了公安機關的錯誤處理,畢竟教訓了他。同時他一定會主動來找她恢復關系重歸于好的。她也打算向文佩榮承認錯誤,不該報假案,可等了許久,他還沒來找她。一直愛著文佩榮的于媚決定主動找他承認錯誤,以求得諒解。正當要去找文佩榮的時候,聽別人說報假案要負法律責任,誣告是要被反坐的,她害怕了,不敢去找文佩榮,怕節(jié)外生枝,把自己告到法庭。
幾天后,三個公安人員來到于媚家里,向她了解報案以及文佩榮強迫賣淫的情況。于媚見第一次報假案對文佩榮作了處理,不會再有事,便將錯就錯,繼續(xù)重復了第一次報案的事實。辦案人員問了她強迫賣淫的地點、經(jīng)過、時間、賣淫得多少錢等等,于媚十分配合均一一作了回答。接著,辦案人員又帶著于媚來到深圳,要她指認了賣淫的發(fā)廊,拍了照片。同時,辦案人員又找了有關發(fā)廊打工妹作了調(diào)查筆錄。于媚并不知道,辦案人員是在搜集文佩榮的犯罪證據(jù),深圳一行,文佩榮的處境急轉直下。
就在文佩榮打贏了行政官司后的一個多月,2001年3月30日,文佩榮因強迫婦女賣淫罪被逮捕。就文佩榮是否構成該罪,公安、檢察、法院有分歧,公安機關將案卷移送檢察機關后,檢察機關審查認為證據(jù)不足,多次退卷補充證據(jù)材料。公安機關在補充有關材料后,再次將案卷移送檢察機關。2003年4月10日,就文佩榮強迫婦女賣淫一案,檢察機關向法院公訴。
幾經(jīng)周折,2003年6月12日,法庭開庭審理了文佩榮強迫婦女賣淫一案。法庭上文佩榮為自己作了無罪辯護,同時他要求法庭對有關證人出庭作證,法庭沒有采納他的意見。法庭經(jīng)審理認為文佩榮有罪,其犯罪事實認定為:被告人文佩榮以戀愛為名取得女青年于某的信任后,謊稱帶于去廣東深圳市打工,2000年3月,被告人文佩榮到深圳后,以無錢回家或以宣揚于的丑聞等手段,逼迫于在發(fā)廊賣淫十余天,所得現(xiàn)金5000余元被文佩榮揮霍,文佩榮的行為已構成強迫婦女賣淫罪,據(jù)此,依法判處文佩榮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10000元。
接到判決書,文佩榮大吃一驚,他大喊冤枉,當即提出上訴。
還了清白原諒女友
后來,一審法院接到上級法院發(fā)還重審裁定后,再次組織合議庭,對文佩榮一案開庭進行了審理。法庭上,有關證人出庭作了證。本案的關鍵證人于媚也被傳到法庭作證。在這之前,于媚的思想斗爭十分激烈,原本以為了結的案件,萬萬沒想到會再次翻出來并判文佩榮11年徒刑。這時她才真正后悔,由于自己的過失造成男友入獄,她要還事情的本來面目,不再是為了挽救愛情,而是為了自己的良知。
“請證人于媚出庭作證!”審判長的話音剛落,于媚來到了證人席,她不敢望被告席上的文佩榮。文佩榮向她射出了憤怒的目光,隨即仰起頭,對她并不抱任何希望。她是否實事求是出庭作證,關系到本案的罪與非罪,因為在此之前,出庭作證的其他證人證言矛盾多多,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鎖鏈,難以定案。審判長、公訴人、律師各自對她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于媚鼓起勇氣陳述了起來:
“我過去向公安機關報案說的全是假話。2000年3月,文佩榮帶我們?nèi)ド钲谡夜ぷ?,在我們還沒找到工作時,他因外公病故先回了郴州。到發(fā)廊打工,是我與汪玉英自己去找的,當時因為沒有了路費。在發(fā)廊工作十多天,實際只賺回500多元,原說5000多元也是不對的。在有了路費后我們就辭掉了工作回家了。所謂文佩榮強迫我在發(fā)廊賣淫,純屬捏造……”
聽著,文佩榮抬頭望了一眼于媚,他沒有想到她會糾正錯誤,盡管還不知道法庭最終的判決如何,他還是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原諒別人已經(jīng)認識到的過失,是做人的一種美德。文佩榮馬上發(fā)言說:“鑒于于媚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建議法庭不要對于媚作任何處罰。”
于媚先是一驚,繼而是意外,接著是手捂著臉抽泣起來。
三天后,法院宣告文佩榮無罪。于媚來到監(jiān)獄向文佩榮悔過。文佩榮盡管在監(jiān)獄里度過了3年多時間,對于媚的行為十分痛恨,不可能再恢復戀愛關系。本可起訴她誣告,但最終還是原諒了她,于是演出了本文開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