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恩恩
上課鈴聲響了,但大家置若罔聞,教室里仍然熱鬧得像沸騰的開水。我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咭咭呱呱地笑談著新近發(fā)生的趣聞。說到興致濃處時,還不時你推我一把,我還你幾拳。誰也沒注意我們的老師——維金尼婭·德芙伊夫人,悄悄走了進來。稀世之珍,他希望我們能幫他把這一發(fā)現(xiàn)記錄下來。
她清清嗓子:“安靜。今天,我們來討論大家今后的職業(yè)?!?/p>
頓時,整個教室沉寂下來,大家不約而同地斂聲屏氣、面面相覷。職業(yè)?多么遙遠啊!我們不過才十三四歲而已,何談職業(yè)?她可真是思維奇特、難以捉摸的“怪人”。我們把目光盯向她: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抿在腦后,綰成小圓面包似的發(fā)髻,使得她的匏牙格外醒目,成為整個臉部的“焦點”,這也是我們私下嘲諷的目標。
“是的,就是這學期,你們必須找出各自理想的職業(yè)。”維金尼婭夫人神采奕奕,毫不理會我們的錯愕,“各位必須做一份詳細的書面職業(yè)規(guī)劃,并且與一位正從事該職業(yè)的資深人士面晤。上交規(guī)劃時,請向我口述會面的情況?!?/p>
我們?nèi)铝耍X海里時而一片空白,時而一團亂麻。在13歲左右,誰能預知今后的人生?但是,維金尼婭夫人素有“鐵腕”之稱,慣常以高壓姿態(tài)行事,她布置的作業(yè),我們向來只有老實執(zhí)行。
我將興趣羅列出來:畫畫、唱歌、寫作,開始設想自己在這三方面可能的收獲。我喜歡畫畫,可實在缺乏天賦和靈氣,做個“匠人”非吾所愿;我喜歡唱歌,可嗓音不夠優(yōu)美婉轉(zhuǎn),每次開口,必定遭到姐妹的抨擊,做個“歌手”非吾所能。思來想去,我只好絞盡腦汁去尋找與“寫作”相關(guān)、又讓我喜歡的職業(yè)。最后,我選擇了“新聞記者”,這意味著我得去拜訪一位資深記者。
坐在那位記者面前,羞怯讓我極度害怕,吱吱唔唔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洞察出我的緊張,便反過來和顏悅色地問:“你帶筆了嗎?”
我搖搖頭。
“那么,你帶紙了嗎?”
我再次搖搖頭。
“噢,未來的小同行,透露一個小竅門給你:做新聞記者,必須隨身攜帶紙和筆哦!你不但要牢記,還得身體力行,這可是我們的從業(yè)法則。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將發(fā)生什么,所以要時刻做好進入狀態(tài)的準備?!?/p>
隨后,他講起許多讓他刻骨銘心的新聞現(xiàn)場片段:“我最難忘的是那場火災,一家四口全部死于非命。直到今天,那噬人的熊熊火苗還不時浮現(xiàn)在我眼前,那嗆人的焦臭氣味仿佛仍停留在我鼻腔。我永遠不能忘記!太恐怖了!……”
他談得滔滔不絕,我聽得津津有味,為“記者”這個職業(yè)深深著迷。幾天后,我才從沉醉中整理出頭緒,精心準備了書面報告和口頭陳述。這次,我從嚴苛的維金尼婭夫人手中,得到一個貨真價實的“A”。
期末時,一群素來厭憎維金尼婭夫人的同學,決定對她狠狠地還以顏色,報復她曾布置的種種難題。那天,當維金尼婭夫人路過走廊拐角,他們將一塊大餡餅重重地砸向她的面部。維金尼婭夫人的身體只受了些輕傷,但我確信她的心靈和情感遭到了重創(chuàng)——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出現(xiàn)在校園。
數(shù)年后,時光已將維金尼婭夫人和我的選擇漸漸淡化,變成模糊的遠景。我聽從父母的建議,在大學修商科,可那些讓我眼花繚亂的數(shù)字和公式,實在難以令我體會到生活的樂趣。我深陷其中,自信像無法握牢的手中沙,一點點地逐日流逝。有一天,鬼使神差般,我忽然想起了維金尼婭夫人,頓時福至心靈:我要改專業(yè),做一名新聞記者。父母對我突如其來的決定十分驚訝,并且擔心我靦腆的性格無法適應采訪,但他們用尊重和愛包容了我。
屈指算來,12年過去了。回首往事,我深深慶幸,正是“記者”這個職業(yè),讓我看到希望,找回自信,無數(shù)次地體會幸福的滋味和快樂的美妙:它讓我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多地目睹或親歷人生這臺長劇中五光十色的“片花”,或悲、或喜、或溫馨、或慘死……并用手中的紙筆給予故事的主角一些幫助和關(guān)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