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澄
綠意荒涼
平原和峽谷,無奈地綠著,在雨中一厘米一厘米地加深。仿佛一個人獨自燃燒的眼神,無助而荒涼地凝望著。心中的綠漫山遍野,超出了能力控制的范圍。它熊熊燃燒,仿佛一盞巨大的酒精燈,忽略了自身的存在。
一個人在內(nèi)心的綠中頹廢、下墜,春水一樣潰決,無法收拾。
升起一層一層無意義的煙霧,白色的花朵仿佛凋零了的夢,在霧中隱現(xiàn)。
紅色花朵
小區(qū)路旁,一小片S型排列的月季,像沁㈩草坪的鮮血,攫住了我的目光。走近,見每根枝頭都有十余朵,又仿佛剛從狹窄的春天車門里擠出來的火,就地歇息。
沒有一枚綠葉,那純粹的紅被雨澆灌著,更加熊熊地燃燒。
退后一步,我發(fā)現(xiàn)它的燃燒是無意識的,不為盛開而盛開,也不為凋零而拒絕盛開。它只是——個沉睡的肉體,無意識地絢爛。
春天的床上,有多少純粹的紅色肉體在沉睡?春天的最后一個早晨,她們醒來,穿上綠色衣裳;唇上,涂著一抹殘紅。
霧中鳥鳴
天空仿佛沒有取光性能的巨大的窯洞,左上角或右上角正在坍塌。房子、森林、山和塔都在洞內(nèi)洗著冰冷的桑拿浴,空氣濁重如鉛。
我覺得自己是被手巾蒙住眼睛和鼻子的嬰兒,床亡滲著濕漉漉的汗,遠山上縮在喉嚨里的那叢紅杜鵑是我沒布哭出來的哭喊。
然而,一聲雪亮的鳥鳴,它傳了過來,雪亮的,仿佛閃電或刀刃,那么迅疾,輕松地穿越了稠密的事物。它像剖腹產(chǎn)的醫(yī)用刀子,從鉛皮內(nèi)取出了我、梨花和不知名的歌聲。
清新的氧從豁口中涌了進來。
油菜花
霧中的油菜花,一燈如豆,慢慢將原野照出一地光暈來。
白日里,擁有油菜花的原野,如新娘臉上陽光燦燦的酡顏。
晚風(fēng)中,夕陽和油菜花,仿佛渴望已久終于相遇的眼神,轟的一聲,漫山遍野地燃燒起來。
暮色,如一只口袋將之收藏。心巾盛開并收藏過油菜花的人,樸素的一生擁有極致的絢爛。
湖邊垂柳
一縷眼神投射到柳的內(nèi)心,于是有了第一顆嫩綠的柳芽;第二、第三顆是不是一兩句關(guān)懷的活語?
柳回憶著,存天不斷加深;柳在回憶中培育了女性精神,水柳合一,互相撫摩。
世界逐漸柔軟起來,天空開始以雨水給大地寫信。
平原浩如煙波的綠是大地回復(fù)天空的第一封情書。
一生,就是四封短信。
五月綿雨
天空下了多大決心,要將自己傾人大地?
一場無法阻止的愛情,無法安慰的哭泣。
天空倒出自己,倒出骨頭和血。
我羨慕天空找到五月的缺口,將自己淋漓地傾瀉。
倒出自己后,天空更空、更遠,以藍眼睛俯視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