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浩

[編者語]一片汪洋之中，仰視日月交相升落15個輪回后，印度尼西亞青年阿里·阿弗里扎爾的眼簾中，一艘貨輪終于載著生之希望緩緩駛來。

夜不敢寐，鯊魚出沒、椰汁救命、木板逃生……躺在病床上，這名迄今堅持時間最長的印度洋海嘯生還者向美聯(lián)社記者緩緩道來這段15天漂流記。

最后的早餐

阿弗里扎爾和父母及4個兄弟姐妹居住在印尼亞齊省查亞鎮(zhèn)，距亞齊首府班達亞齊250公里。

2004年12月26日的清晨對于阿弗里扎爾來說一如既往。他6時就早早爬起來，吃完米飯和魚就匆忙出門工作。當時他并不知道，這頓早餐成為他兩個星期內(nèi)的最后一餐。

當?shù)貢r間8時，阿弗里扎爾正按計劃與4名同事一起為城鎮(zhèn)一名官員建造房屋。釘木板的時候，阿弗里扎爾感到地面猛然一震。地震在亞齊省并不罕見，但阿弗里扎爾知道，這次非同尋常。

他回憶說：“巨浪開始襲來時，第一排浪就有一米高，泛著泥黃的白沫?！?/p>

一分鐘之后，阿弗里扎爾看見一堵10米高的水墻直撲過來，“海浪‘嗚嗚著卷來，沖垮了正在建造的房屋，一路‘地撞擊著房子。”

阿弗里扎爾感到自己被海浪拋起來，猶如卷進一個巨大的洗衣機里。被沖走500多米后，他僥幸撞上一棵芒果樹，趕緊抓住樹枝。“海浪將沙灘上的一切夷平，我看見朋友們也掛在樹上。當時我簡直覺得世界末日到了……”

喘息未定，阿弗里扎爾被一個浪頭卷進水里。他試圖閉緊嘴，但仍禁不住被猛灌進幾口海水。阿弗里扎爾拼命游著，但眼看著亞齊的山峰在視線中迅速后退……

木板救命

就這樣游了一個多小時，阿弗里扎爾被幸運之神第一次垂青。一塊1.5米長的木板漂近，他迅速爬了上去。這時，他身邊漂過5具遇難者的尸體，百米開外的兩名幸存者正緊緊攀住廢墟。

“我的喉嚨冒火，太陽太熱了。我渾身是傷，被海水殺得生疼，”阿弗里扎爾說，“我甚至沒法開口呼喊其他幸存者。結果他們紛紛漂走，就剩下了我一人?！?/p>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阿弗里扎爾蜷縮在木板上已經(jīng)8個小時了。太陽正在沉下海面，一輪圓月升上天空，海面上猶如撒滿金色碎葉一般?！斑@景色太美了，但也太憂傷了?！眲偠氵^自然的發(fā)威，阿弗里扎爾幾乎被眼前的奇特景色陶醉了。

擔心掉進水中，阿弗里扎爾那一晚不敢入睡。殫精竭慮了一整天，好在食物不成問題。阿弗里扎爾撈起漂過的椰子充饑。

第二天，幸運之神再次眷顧。阿弗里扎爾遇見了一只廢棄的漁船。盡管船只還有些進水，但至少對阿弗里扎爾來說足夠大。

鯊口脫臉

“我還沒準備好去死，我沒想過死。”阿弗里扎爾獲救后告訴記者。

漂浮在汪洋之上，阿弗里扎爾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家人和戀人。他明白，距離海岸不過兩公里的家很難躲過此劫，而相隔不遠的戀人的家也命運未卜。

“我深愛著她，思念著她?！卑⒏ダ镌鸂栠煅实鼗貞?，棕色的眼睛微微潮濕。他至今未曾收到關于家人和戀人下落的消息。

“我覺得早晚會獲救，終歸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但5天過后，我的希望開始動搖，”阿弗里扎爾說。船只的漏洞越發(fā)嚴重，灼熱的陽光也曬傷了他的皮膚。盡管如此，阿弗里扎爾心態(tài)仍保持平和，“我從沒動怒，能活著已讓我感激?！?/p>

為轉移注意力，阿弗里扎爾有時會念及自己鐘愛的曼聯(lián)和皇家馬德里足球隊；有時會回想最喜歡的印度電影畫面。

一天，阿弗里扎爾看著6個鯊魚背鰭向他劃過來。 “海洋是屬于他們的，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自己沒傷害過他們?！?/p>

災難降臨后的第七天，或許正是平和的心態(tài)護佑，阿弗里扎爾發(fā)現(xiàn)了一張大木筏，趕緊用力游過去。更幸運的是，他在木筏上找到一瓶白水，附近水面上還有充足的椰子。

驚險獲救

9日是阿弗里扎爾在汪洋中獨自漂流的第15天。掙扎著睜開雙眼，阿弗里扎爾看見一艘貨船駛來，距離之近簡直不容錯過。阿弗里扎爾一把扯下襯衫揮舞著，打起口哨，并用馬來西亞語高喊“救命！救命！”

然而，貨船靜靜駛過阿弗里扎爾的木筏，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波紋。

就在阿弗里扎爾以為與之擦肩而過時 ，又一個奇跡發(fā)生了。這艘“耶馬邁”號貨船掉轉船頭，拉響了三聲汽笛。

阿弗里扎爾跌至谷底的心情釋然了，“聽到汽笛聲，我知道自己終于獲救了。抬頭望去，我看見船上的人們正用望遠鏡注視著我?！?/p>

回憶當時的情景，新西蘭籍船長約翰·肯尼迪說，船員們發(fā)現(xiàn)木筏時根本沒想到會有幸存者，“但大大出乎意料的是木筏上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面色虛弱的人?！?/p>

借助船員們拋下的繩索，阿弗里扎爾爬上了“耶馬邁”號。他一把抱住肯尼迪船長，隨后跪在甲板上祈禱起來。15天以來，阿弗里扎爾首次輕聲啜泣。

一天后，阿弗里扎爾乘著這艘從阿曼出發(fā)的貨船抵達馬來西亞一家醫(yī)院接受救治。巧合之處為，阿弗里扎爾同室的病友里扎爾·沙赫普特拉是第一名于印度洋上獲救的印尼人。1月3日，20歲的里扎爾在海上漂浮9天后，被南非“德班橋號”貨輪上的中國籍海員救起。

同為亞齊省查亞鎮(zhèn)人，兩個年輕人此前并不相識。但相同的災難和相同的幸運，給他們彼此留下了足夠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