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 陌
趙大剛拿著俞俊的成績單長吁短嘆,今天家長會后班主任跟他說俞俊腦子不錯,但照這樣“混”下去別說是考大學(xué),連升學(xué)都成問題。雖說他是俞俊的繼父,可是自從孩子媽去世以后他一門心思都撲在了俞俊的身上。做了晚飯,擺好碗筷,趙大剛瞄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七點了。正在焦心的當口,俞俊斜挎著書包哼著歌晃進了屋。趙大剛叫住了準備吃飯的俞俊,說:“我今天見了你的班主任,聊了你最近的一些情況。高三很關(guān)鍵,你再這樣下去……”趙大剛還沒說完,俞俊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說:“我的事不用你管?!弊詮膵寢尭募捱^來,他從未開口叫過他一聲爸,俞俊覺得是趙大剛搶走了自己相依為命的媽媽。媽媽去世以后,他和趙大剛的關(guān)系就更僵了。關(guān)燈睡覺的時候,俞俊聽見趙大剛在他的門前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鐘,然后是長長的嘆息。
第二天,趙大剛下班的時候,班主任的“告狀”電話追了過來。電話里說俞俊最近經(jīng)常早退和曠課,警告了幾次都不管用,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就要處分了。趙大剛急了,越想越不對勁兒,連菜也顧不上買就直奔回家,可是家里根本沒有俞俊的身影。到天都黑透的時候,俞俊總算是回來了。
“上哪兒去了?”趙大剛示意他坐下。
“沒做飯?那我出去吃?!庇峥∞D(zhuǎn)身又要出去。
趙大剛一把扯住他:“老師來電話告訴我你遲到早退外加曠課,你到底上什么地方去了?”
“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管我?”俞俊毫不示弱。
“就憑我是你爸。”趙大剛抬手就要打他,可是看到墻上俞俊媽媽的遺像,手停在了半道上。
俞俊看著他說:“我爸已經(jīng)死了。這破書我早就不想念了。”說罷,進屋落了鎖。
趙大剛氣得直揉胸口,不單是為了俞俊的出言不遜,更難受的是他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妻子。摸著妻子的遺像心里酸酸的,他暗暗下決心不論用什么辦法也要叫俞俊考上大學(xué)。思謀了一個晚上,趙大剛做出了一個決定:跟蹤俞俊。只有知道他到底把心思用在了哪里,才能“對癥下藥”。
下午兩節(jié)課是自修,俞俊熟門熟路地從學(xué)校的圍墻里翻了出來。他一路朝學(xué)校東面走去,趙大剛在后面“緊追不舍”。他發(fā)現(xiàn)俞俊去了一間新開的樂器行,那里有各種各樣的手風琴。俞俊進店東摸摸西看看,他特別喜歡櫥窗里那架純白色的手風琴,盯著它一瞧就是老半天。經(jīng)過幾天的跟蹤偵察,趙大剛發(fā)現(xiàn)俞俊每天從學(xué)校溜出來就為了去看琴。記得妻子曾經(jīng)告訴過他俞俊小時候?qū)W過手風琴,而且特別想有一架自己的手風琴。趙大剛來到櫥窗前,那架手風琴躺在紅色的絲絨上漂亮得就像一捧雪??墒菧惤豢礃藘r,貴得讓人咋舌。
晚上,俞俊正準備睡覺,趙大剛拿著成績單進了房間。把成績單往俞俊面前一扔,趙大剛發(fā)話了:“我看不起你這種破罐破摔的人,從今往后我不會再管你。老李說他的孩子今年要是考上大學(xué)他送兒子一把口琴,我跟他說你小子這樣要是都能考上大學(xué)別說口琴,手風琴都行。”俞俊聽得直咬牙,說:“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我考上大學(xué),到時候你說話要算話?!壁w大剛點頭說:“我們就來打這個賭?!?/p>
就這樣,俞俊為了爭回自己這口氣破天荒地開始記起課堂筆記來。他奮起直追,不僅補上了以前缺的作業(yè),晚上還加班加點。漸漸的,他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次數(shù)少了起來,考大學(xué)似乎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了。一天臨睡前,俞俊忽然覺得很不踏實:趙大剛雖然答應(yīng)了他,但是口說無憑。手風琴可不是個便宜的東西,趙大剛不過是個收發(fā)室的臨時工,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勉強維持生活,哪來的錢買手風琴呢?他越想越覺得趙大剛的承諾是空的。
第二天晚飯的時候,俞俊把自己的疑慮對趙大剛說了。趙大剛思索了一下說:“你小子還蠻深謀遠慮的嘛,行,我先帶你去看看咱們的‘賭注,好讓你安心。”隔天,他拉著俞俊往那家新開的樂器行走。
“到了?!壁w大剛指著里面的手風琴。
“這家?”俞俊有點驚訝。
“那架白色的怎么樣?”趙大剛提議。
“開什么玩笑,就你那點錢?再說等我考上大學(xué)那會工夫它指不定給誰買走了呢?!庇峥∮X得自己被耍了。
“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一個老同學(xué)。我和他說好了,這架手風琴他會替我們留著,你要是拿了入學(xué)通知書就來換走這琴?!壁w大剛拍著胸脯保證。
俞俊還是將信將疑,為了讓他徹底放心,趙大剛把他帶進了店里。老板指著俞俊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吧?”“是的,他非要吵著來看琴,我就把他帶來了?!壁w大剛笑著說。俞俊有點不好意思,看來自己還真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摸著那架琴,暗暗發(fā)誓說什么也要考上大學(xué)。
從此,俞俊像變了個人似的。他成了圖書館的常客不說,有的時候圖書館要鎖門了,看門的人還得把俞俊從里面給“抓”出來。老師和同學(xué)怎么都搞不明白俞俊怎么突然就開竅了呢。當然,這里面的奧秘只有俞俊和趙大剛兩個人心照不宣。
俞俊下了晚自習(xí)喜歡繞遠路回家,因為從那條路走可以路過樂器行??粗羌馨咨氖诛L琴遠遠地放在櫥窗里,他感到渾身都是勁兒。不過奇怪的是幾乎每次他路過的時候都可以看到趙大剛在店里,有時是擦櫥窗,有時是搬東西,一刻也沒閑著。趙大剛“泡”在店里的舉動在俞俊眼里無疑是一種挑釁,俞俊暗自發(fā)誓怎么也不能讓他給看扁了。
轉(zhuǎn)眼高考就結(jié)束了,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成績單終于寄到了俞俊的手里。他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閉著眼睛撕開,再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一看。哇塞,真不是蓋的,照報紙上的評估這個成績念本科不成問題。俞俊等不及什么錄取通知書了,拿了成績單就往家里跑。他興奮地拿腳直踹門,可開門的居然是外婆,她愁容滿面地說趙大剛因為勞累引起了貧血,剛住進了醫(yī)院,眼下連醫(yī)藥費也交不上。她抹著淚念叨著:“你爸為了你可是把心都操碎了?!?/p>
俞俊本來以為自己應(yīng)該很討厭趙大剛才對,可是回想起趙大剛平日里對自己的好,他此時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突然想到了趙大剛的那個同學(xué),他覺得一個樂器行的大老板一定很有錢,可以幫上忙。飛奔到樂器行,俞俊氣喘吁吁地說:“叔叔,我爸爸住院了,您能不能墊一下醫(yī)藥費,以后一定還您?!?/p>
“你爸爸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老板擦著手里的樂器奇怪地問。
“我爸爸是趙大剛,您的老同學(xué)?!庇峥∫话褗Z下他的抹布。
老板這才想起來,“哦,是他啊。他哪是我什么同學(xué)。不過是晚上在這里干小時工的。那次他特別交代我在你面前和他裝熟絡(luò),說是讓你放心。他為我打一年工來換這架白色的手風琴……”
俞俊的眼睛很酸,他終于明白了趙大剛的激將法是多么煞費苦心。他抽著鼻子跑到醫(yī)院,看到了躺在白色床單上的趙大剛。
“我贏了?!庇峥⌒χ殉煽儐芜f到他眼睛下面。
“看不出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不愧是你媽媽的好兒子。知道她臨終的時候趴在我耳朵旁說什么了嗎?她說一定要讓咱們兒子上大學(xué)?!壁w大剛喜得直掉淚。
“你快點好起來,爸爸。”俞俊握住了他的手。
“你叫我什么?”趙大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爸爸,爸爸?!庇峥》怕暣罂蕖?/p>
趙大剛出院的時候,外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醫(yī)藥費已經(jīng)被人付清了。查來查去,楞是沒有查出那個好心人。老師為拿到大學(xué)通知書的同學(xué)開了一個慶祝會,會上特別表揚了俞俊,說是真沒想到。會后,趙大剛拉著俞俊去樂器行,到了門口俞俊扭捏著不肯進去。
“走啊,你不是想那架琴都快想瘋了嗎?”趙大剛笑著拉他。
“我把它退了?!庇峥≌f。
“什么?”趙大剛驚訝極了。
原來俞俊告訴老板他不要手風琴了,他用琴換了爸爸一年的打工費,然后交了爸爸的住院費用。
“謝謝你當初激醒我,不然我還在做春秋大夢呢?!庇峥≌f。
“那到嘴的鴨子又飛了怎么辦?”趙大剛遺憾地指著那架漂亮的白色手風琴。
“我已經(jīng)向老板申請了打工名額。一年以后它一定是我的?!庇峥⌒判氖恪?/p>
趙大剛點頭,他相信俞俊的風琴夢一定會實現(xiàn)。
責編/賀亦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