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兆云
日本投降后臺灣回到祖國懷抱的這段歷史對大部分人來說是陌生的,本稿用紀實的筆調(diào)展現(xiàn)了臺灣回歸的坎坷歷程,在今天看來,有著耐人尋味的意義。
臺灣的天就要亮了
1945年5月。山城重慶一派熱鬧氣氛。
熱烈的掌聲和久違的笑聲,在國民黨中央黨部禮堂洋溢,繞梁三匝后沖出門窗,隨風追逐著蒲公英,濃濃烈烈地飄向四方。
自作國民黨戰(zhàn)時陪都以來,這個西南重鎮(zhèn)難得一見青天白日,廣袤的天空似乎總漂游著鬼魂一樣涂有刺眼紅膏藥的鐵鳥,三天兩頭叫嘯著扎下一片片黑色的死亡陰影。7年掛零了,血光之災常常不期而至禍不單行,只造得淚比雨多,歡聲久假不歸,人世間仿佛再也沒有了笑容。
再沒有比在累累創(chuàng)痛和血痕中浮現(xiàn)的笑聲更動人心扉的了!久違的太陽探出了頭,一掃天空和人們心中的陰翳。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大家都有理由高興:抗戰(zhàn)勝利在望,悲悲切切、凄凄慘慘戚戚的日子就要熬出頭了!
抗日戰(zhàn)場傳出的信息,結合著這次國民黨六大發(fā)出的元首之聲,給了陪都重慶一個天大的驚喜!
在這次會上,蔣介石鄭重申明的還有:“受日寇劫掠最早之臺灣,重歸祖國,始為我抗戰(zhàn)徹底之勝利!”
1895年馬關割臺的條約積淀著恥辱與傷痛,濃縮了中華民族在那個悲苦時代的所有無奈和悲憤、災難與浩劫。這無以復加的國恥,也激起無數(shù)仁人志士投入驚心動魄、可歌可泣的復臺煙云中。
孫中山雖早蘊復臺大志,但由于國窮民弱,尚無力量付之實踐。帶著孫中山的復臺告誡登上國民黨元首的寶座后,蔣介石也著實關注過臺灣的命運。只不過,他花在臺灣上的心思,與其“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反共活動相比,如同九牛一毛。但臺灣畢竟不是蔣介石一個人的臺灣,海內(nèi)外炎黃子孫,為了讓這個“亞細亞的孤兒”早日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不惜流血犧牲,殫精竭慮。
臺灣的回歸歷程,以其坎坷曲折,而更見悲壯、激越。
1941年12月9日,即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次日,中國國民政府主席林森代表中國政府正式對日宣戰(zhàn):“茲特正式對日宣戰(zhàn),昭告中外,所有一切條約、協(xié)定、合同,有涉及中日間之關系者,一律廢止。”據(jù)此,中日過去所訂的條約當然放棄,日本通過戰(zhàn)爭強迫所簽《馬關條約》對臺灣的束縛完全消失。
布告發(fā)布,海峽兩岸莫不感奮。設于重慶的臺灣革命同盟會據(jù)此發(fā)起復土復省運動,大聲疾呼光復臺灣,并向國民政府陳情,請求設置“臺灣省”。
中國共產(chǎn)黨積極支持和幫助臺灣革命同盟會開展工作。為配合這場復土復省運動,《新華日報》特辟“臺灣光復運動專刊”,號召“全體同胞,出錢出力,援助臺灣的抗日”;重申:“對于臺灣革命人士及革命黨派,采取支持態(tài)度”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今后必將“更加予以支持”,希望臺胞在同盟會機構下,“更加精誠團結,集中力量,一點一滴地切切實實地工作”,“與在臺灣斗爭的同胞取得密切的聯(lián)系”。這些輿論和意見,在鼓舞廣大臺胞的抗日斗志時,也給他們今后的活動以方向性指導。
但讓人意料未及的是,蔣介石擱置了“設立臺灣省政府”的建議。
雖然蔣介石曾一度表白自己未曾忽視臺灣、要對日寇進行清算,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一直不見有多少施行。對國民黨行動之遲緩,中國共產(chǎn)黨曾加以批評,1942年4月5日的《新華日報》指出:“本來‘七七事變起后,中日馬關條約在客觀上就已失其作用。中國人民就應該積極援助臺灣的革命。但是中國方面每每失之過遲,我們?nèi)珖紩X得慚愧?!倍Y介石的“深謀遠慮”是:德軍正揮師斯大林格勒與蘇聯(lián)紅軍打得難解難分,美軍在太平洋戰(zhàn)場與日軍廝殺,勝負也難逆料;而且又要進行反共活動,設立臺灣省政府不僅為時過早,而且還無暇顧及……
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朝著有利于同盟國的形勢發(fā)展后,開始籌謀搶奪抗戰(zhàn)勝利果實的蔣介石,始才堅定了復臺態(tài)度。1942年11月3日,他讓外交部長宋子文在重慶舉行記者招待會,指出日本所侵戰(zhàn)之土地均應于戰(zhàn)后交還原主,“中國應收回東北四省、臺灣及琉球”。
中國共產(chǎn)黨一直沒有忘記備受日本軍國主義蹂躪摧殘的臺灣??箲?zhàn)勝利在望,中共中央對光復臺灣更是殷切關注。1943年6月17日,《新華日報》發(fā)表題為《臺灣,回到祖國來!》的社論,指出:“臺灣的命運,決之于中國的抗戰(zhàn),臺人的努力和各國人民對民族自決的尊重和遵守?!?/p>
1943年11月,蔣介石赴開羅參加中美英三國首腦會議,和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英國首相丘吉爾為臺灣歸屬問題定了調(diào),一紙《開羅宣言》更為中國收復臺灣奠定了國際法的依據(jù)。
開羅會議的確鑿消息傳到國內(nèi),舉國振奮。在大陸參加抗戰(zhàn)的臺胞更是喜不自禁,聯(lián)名向蔣介石馳電:“見報載開羅會議重大成功,臺澎等地歸還中國,凡我臺胞同深感奮,如蒙鞭策,愿效馳驅(qū)?!?/p>
島內(nèi)的臺胞,不久也從美軍飛機空投的傳單中,獲知這一喜訊,有如“上天降福星”,悲喜交加,奔走相告,期待棄兒早日回到祖國母親懷抱。一時間,臺民們在島內(nèi)各處暗掛國旗,急學國語,以實際行動響應即將來到的接收。
蔣介石從開羅回國后,加緊籌劃臺灣的收復工作。1944年4月17日,蔣介石下令成立臺灣調(diào)查委員會(簡稱“臺調(diào)會”),隸屬于國防最高委員會中央設計局,作為負責收復臺灣工作的籌備機構,委派時任國民黨中央黨政工作委員會考核委員會秘書長兼中央訓練團教育長、素有“日本通”之稱的陳儀為主任委員。隨著陳儀的走馬上任,接收臺灣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
1945年4月7日,經(jīng)蔣介石批準,臺調(diào)會和國民黨黨政軍各機關主管人員每月召開一次聯(lián)席會議,會商接收臺灣事宜。
隨著美軍逼近日本本土和希特勒德國的覆亡,臺灣光復已是曙光在望。血濃于水的骨肉情、同胞誼,在期待中下一場淚雨,痛痛快快地流盡苦淚,自是情理之中。
還是淚比雨多!只不過,在1945年夏天過后,這密密麻麻的雨腳,從重慶,從延安,從大陸,排列成千軍萬馬之勢,浩浩蕩蕩地飛向臺灣。大陸在這頭,臺灣在那頭,可兩岸的炎黃子民都分明覺得:碧波蕩漾的臺灣海峽,在淚雨后展開了一道鮮艷瑰麗的彩虹橋。
歡慶中落下臺灣武裝抗日的最后一幕
繼開羅會議為中國政府收復臺灣定下基調(diào)后,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國召開波茨坦會議,發(fā)表由美國起草、英國同意,邀請中國參加簽署(后有蘇聯(lián)參加)的《促令日本投降之波茨坦公告》,公告第八條宣布:“開羅宣言之條件必將實施,而日本之主權必將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決定之其他小島之內(nèi)?!?/p>
此時的亞洲和太平洋戰(zhàn)場,日軍的大崩潰已一覽無余,臺灣孤島的日本軍營凄然響起了四面楚歌。
1942年中途島海戰(zhàn)后,盟軍對海上嚴密封鎖,臺島又常遭受盟軍飛機的猛烈空襲,使得臺灣物資來源中斷,生產(chǎn)設備和交通設施被炸毀,日本在臺的戰(zhàn)時經(jīng)濟到了崩潰的邊緣。臺灣的日本人再也不像過去那樣神氣了,總督署和其他衙門,夜幕初降便早早關門,單身上街喝酒尋樂的日本人越來越少。報紙上的“赫赫戰(zhàn)果”、“堂堂入城”等標題,漸漸被“玉碎”等字樣所代替。
臺灣末代總督兼第十方面軍司令官安藤利吉面對經(jīng)常響起的空襲警報,心神不定,脾氣暴躁。這空襲警報原先響在晚上,以后白天也有成群的盟軍轟炸機前來投彈。隆隆的引擎聲籠罩了臺島上空,凄厲的警報就像鬼哭狼嚎一樣撕扯著人們的神經(jīng),最后炸彈落下,大地顫抖,許多地方化為奇形怪狀的瓦礫堆,總督府也成了一片火海。
貌似強大的日本帝國主義正在無可挽回地走向沒落,所謂的“共榮圈”計劃業(yè)已變成一堆無法重新收拾的碎片。但身為日本陸軍大將,1942年任臺灣軍司令官,1944年任第十方面軍司令官的安藤利吉還在困獸猶斗,他在總督府的一次講話中說:“如果統(tǒng)治真正掌握了民心,即使敵人登陸,全島化為戰(zhàn)場,臺灣人也會協(xié)助我皇軍,挺身粉碎登陸部隊。真正的皇民化必須如此。但是,相反地,臺灣人萬一和敵人的部隊里應外通,從背后襲擊我皇軍,情形不就極為嚴重?”
安藤利吉在加緊“皇民化運動”時夢想它能開花結果,局勢出現(xiàn)喜人的逆轉(zhuǎn),為他在歷任臺灣總督業(yè)績的考核表上添一筆“光彩”。但無情的現(xiàn)實徹底粉碎了他的白日夢。
8月15日這天,一身戎服的安藤利吉根據(jù)預先通知,率一群穿戴整齊的軍政要員,齊集總督府門前廣場,面朝日本方向,聆聽日本天皇裕仁的廣播詔書。
廣播里傳來的是天皇略帶哭腔的聲音,幽靈似地在廣場上空回蕩:“告我忠臣良民,察世界之大勢及帝國之現(xiàn)狀,朕決定收拾時局,接受美、英、中、蘇四國政府聯(lián)合宣言,接受投降條件……”
“完了,日本完了,臺灣完了!”安藤利吉悲哀地搖了搖頭,他整個身子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似地軟癱在地上,目光呆滯。天皇投降的諭令,推倒了他心中的精神支柱,良久才木然抬起一雙淚眼,有氣無力地對眼前捶胸頓足的將佐們說:“我們要服從天皇的圣諭?!彼脑捯魟偮?,便有數(shù)名軍官拔劍剖腹,兵營里一片狼藉。
“日本業(yè)已戰(zhàn)敗,無條件投降,依照開羅宣言及波茨坦公告,將臺灣歸還中國……”裕仁的“玉音”通過無線電臺廣播,在臺灣全省傳開了。只是由于廣播信號受到干擾,大多數(shù)臺灣人并不知道,而有的臺民以為又是鼓吹“圣戰(zhàn)”的老調(diào),而將收音機關掉。
8月15日這天,國民政府向中外發(fā)出行將接收臺灣的公告:日本政府已答復中、美、英、蘇四國無條件投降。依照規(guī)定,臺灣全境及澎湖列島應歸還中國,本府即將派行政及軍事各官吏前往治理。凡我在臺人民,務須安居樂業(yè),各守秩序,不得驚擾滋事。所有在臺日本陸海空軍及警察,皆應聽候接收,不得逾越常規(guī),危害民眾生命財產(chǎn),并負責維持治安。其行政司法各官吏,交通、金融、產(chǎn)業(yè)、教育各機關,亦應照常奉公,不得破壞毀損,舞弊營私。
也是8月15日這天的上午10時,蔣介石在重慶發(fā)表題為“抗戰(zhàn)勝利對全國軍民及全世界人士廣播演說”,聲稱不念舊惡和與人為善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至高至貴的德性,中國將對日本帝國的八年侵略戰(zhàn)爭以德報怨。
蔣介石宣告的“抗戰(zhàn)勝利”喜訊,風一般傳遍重慶的街頭巷尾,給了時在重慶的臺灣少年連戰(zhàn)特別感受。這位后來的中國國民黨主席,半個多世紀后如是回憶9歲那年的印記:“我迷迷糊糊想睡覺,突然一陣巨響,我還以為又是轟炸,結果母親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滿面笑容地告訴我:勝利啦,勝利啦!外面都在放鞭炮,日本鬼子無條件投降啦!我抱住母親,喜極而泣,我們真的贏了,我童年的夢想(按:指打敗日本侵略軍)終于實現(xiàn)了!”透過這段文字,完全可以想見連戰(zhàn)母親趙蘭坤的激動神情。當年連震東謹遵父親連橫(臺灣一代大儒)遺命,在兒子出生后為他取名“戰(zhàn)”,讓其背負父輩的使命。但趙蘭坤感到讓獨生子“抗戰(zhàn)一輩子”未免太沉重太辛苦,所以為他起號“永平”,意謂告別戰(zhàn)火、“永遠和平”。如今夢想成真,母親既可以一臉陽光地把幼小的孩子拉出戰(zhàn)爭的陰影,年幼的孩子也不要每天倚門而望,擔心身穿粗布軍服的父親(連震東授銜國民黨少將)是否能平安回來,豈能不喜極而泣!
蔣介石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到臺灣,結合著報紙的“號外”,“亞細亞的孤兒”們知道回家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島民們多想用大聲歡呼,用額首相慶,用喜淚縱流,來迎接這天大的喜訊呀!但在祖國還未正式接管之時,面對無所不在的“大人”(日本警察),一些臺民難免心有顧忌,于是只好取消了這些慣常的方式。然而,每個島民的臉上“都有無由掩飾的、因某種期待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身在大陸的臺胞聞此喜訊,哪個不是喜淚縱流!1930年就離開臺灣,投考軍校后一直留在祖國大陸抗戰(zhàn)的臺灣青年劉伯文,在盼來抗戰(zhàn)勝利這一天時,激奮之情難以言表。想自己自離開臺灣,只身一人在大陸,一晃就是15個年頭,與臺灣家人也斷了音訊往來,不知他們可都安好?時值中秋,圓月從東南方升起?!芭e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淚流滿面的劉伯文情不自禁地面朝明月方向跪下,向遠在臺灣的家人禱告。
日本投降、臺灣光復的消息,也通過電波傳到了日本,傳到了海外,在普天下的炎黃子孫心中掀起了一股熱浪。
相比于一些臺民在祖國軍隊尚未正式進駐之下不得不含蓄的慶祝方式,愛國作家楊逵就無所顧忌了。這個因堅決反日而被殖民當局先后逮捕入獄10余次的臺灣志士,在“皇民化運動”愈演愈烈期間,毅然離開喧囂的都市,和他的“土匪婆”夫人一起經(jīng)營首陽農(nóng)場,表示寧可像伯夷、叔齊那樣餓死于首陽山,也要反日到底。
楊逵沒有餓死,他在不屈和自信中,終于迎來了“光明和幸福的一天”!
在這“光明和幸福的一天”到來之際,他和朋友們一番痛飲,在“漫卷詩書喜欲狂”中,開始籌劃創(chuàng)辦《一陽周報》和《臺灣文學》月刊,以期迎接臺灣的光復,并蕩除殖民者的腐敗氣息。
與臺灣人民歡天喜地期待早日回到祖國母親懷抱的情況截然相反的是,殖民統(tǒng)治者傷心不已、哭聲連綿,充當殖民統(tǒng)治工具的警察,爭先恐后地化裝逃匿起來。一年前曾和日軍中的反戰(zhàn)作家攜手從事反戰(zhàn)宣傳的臺灣進步記者周青,以文字立此存照:“日帝一宣布投降,過去不可一世、張牙舞爪的日本人,全都整天躲到屋里傷心流淚。他們出來購買日用品遇到臺灣人時,就誠惶誠恐地避在路旁輕輕地走過去??创祟j態(tài),既可恨又可憐?!?/p>
8月17日,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以聯(lián)合國最高統(tǒng)帥第一號命令規(guī)定:“在中華民國(東三省除外)臺灣與越南北緯十六度以北地區(qū)內(nèi)之日本全部陸??哲娕c輔助部隊應向中國戰(zhàn)區(qū)統(tǒng)帥蔣委員長投降?!泵鞔_將嚴格履行開羅會議以來的有關國際承諾,臺灣立即由中國接收的安排。蔣介石據(jù)此向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下達第一號命令:“在中國境內(nèi)(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除外)、臺灣以及越南北緯十六度以北地區(qū),所有一切日本陸??哲娂拜o助部隊向本委員長無條件投降。”
接收臺灣的準備工作,隨著抗戰(zhàn)的勝利而加快了步伐。繼批準成立異于大陸各省的特殊行政組織即臺灣行政長官公署后,8月28日,國民政府特任陳儀為臺灣省行政長官(擁有比大陸各省政府主席更大的職權)。9月1日,國民政府公布《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組織大綱》,以陳儀為首的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和臺灣警備總司令部在重慶分設臨時辦事處、前進指揮所,正式開始辦公。
根據(jù)陳儀的意見,臺灣警備總部各處、室官佐,由中央政府各部機關調(diào)配,惟轄屬特務團兵員由福建抽調(diào)組建,蓋因閩臺一家之故。國民政府并以中字第18號備忘錄及其附件通知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將臺灣和澎湖列島列為第十五受降區(qū),臺灣日軍投降部隊為:10HA,8FD,9D、12D、50D、66D、71D、7SRS、76BS、100BS、102BS、112BS及澎湖守備部隊。
9月2日,在停泊于東京灣的美國“密蘇里”號軍艦上,舉行了日本正式投降的簽字儀式。美、中、英、蘇等9國代表,分別代表本國依次簽字?!度毡就督禇l款》規(guī)定:日本政府“茲接受中美英三國共同簽署的、后來又有蘇聯(lián)參加的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的波茨坦公告中的條款”,“承擔忠誠履行波茨坦公告各項規(guī)定之義務”。
9月9日,國民政府在南京原中央軍校的陸軍總部大禮堂,舉行日本在中國戰(zhàn)區(qū)的受降儀式。福建人、時任海軍總司令的陳紹寬上將,作為國民政府主要代表,參加了這場舉世矚目的儀式,端坐于陸軍總司令、受降主官何應欽上將右邊。為取得受降儀式之經(jīng)驗,接收臺灣臨時辦公室特派臺灣警備總部三處處長林秀樂、副官處處長王民寧參加這個受降典禮。駐臺灣的日本第十方面軍參謀長諫山春樹中將,作為投降代表之一,專門受命從臺灣飛來。
受降儀式結束后,陳紹寬電令馬尾要塞海軍司令兼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李世甲,著手于日軍駐臺灣海軍的接收工作。
臺灣末代總督、日軍司令官安藤利吉,接到岡村寧次“向中國軍隊投降”的電令后,心如死灰。此時日本第十方面軍有不少臺灣籍官兵,為了不讓臺籍官兵們看笑話,他決定在向中國軍隊投降前,先行讓他們“解隊”。在舉行所謂“臺籍軍兵解隊式”的當晚,安藤利吉還假惺惺地在臺北東門町兵營設宴,以示“送行惜別”之意。
平時戒備森嚴、殺氣騰騰的東門町兵營,今天卻筵席相接,杯盤陳列。安藤利吉不改殖民統(tǒng)治者慣有的傲慢作風,讓應邀出席的日本將校和臺籍官佐分席列坐,以示區(qū)別對待。酒菜上來,日席上盡是洋酒佳肴,臺席上卻是劣質(zhì)甘蔗酒和一干劣菜。臺籍官佐見已宣布投降的日本人還如此驕橫,個個怒火滿腔。酒過三巡,一位臺籍準尉借著酒興,起身憤然道:“今日宴會,既是送行惜別,當盡禮盡歡,一視同仁??蔀槭裁茨銈?nèi)毡救孙嫷氖巧系妊缶疲覀兣_灣人飲的卻是劣酒?!”他環(huán)顧臺籍官佐,大聲道:“他們?nèi)毡救怂赖脚R頭,還如此賤視我們臺灣人,至死不悟,是臺灣人的就先退席!”言畢,就欲行離席。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的事了!安藤利吉被眼前的情景給愣住了,半晌沒有講出一句話。倒是坐在上手的日軍大佐跳將出來,厲聲斥罵道:“馬鹿(日本語,憨呆之意),給我坐下!”
臺籍準尉冷冷一笑,繼而眸子里燃燒著怒火,以譏諷的語氣道:“你以為你還有權指揮我嗎?”
日軍大佐一拍桌案,猛然起身,一雙如虎似狼般的血眼一眨不眨地盯緊臺籍準尉,再次喝令:“我命令你馬上坐下!”
“媽的,死到臨頭還在作威作福!”臺籍準尉怒不可遏,信手抓起一個酒瓶,用力向日軍大佐擲去。“砰”的一聲,酒瓶炸裂,玻璃碎片及菜湯濺了大佐及其身旁軍官一臉。
日軍大佐勃然大怒,罵聲“老子斃了你”,當即從腰間拔出手槍向臺籍準尉射擊,準尉頓時被撂倒在地。
“我們和他們拼了!”臺席上有人高喊一聲,立時全都拔出手槍向日本席上射去。他們平時受夠了日本人的壓迫,此時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怒火。頃刻間,槍聲大作,子彈亂竄,宴席演變成了戰(zhàn)場,桌翻碟碎,血肉橫飛,秩序大亂。安藤利吉不意有如此結局,他情知自己的威嚴已然無效,慌忙退避。這場短兵相接下來,日方死傷30余人,臺方死傷20余人。
這起發(fā)生在宴會廳里的槍戰(zhàn),是日本驕橫殘暴之殖民統(tǒng)治的必然結果,也是臺灣同胞武裝抗日的最后一幕。自此后,再不容日本強盜在臺灣為非作歹了!
世界總在變化。當年甲午戰(zhàn)爭的失敗使中國失去了臺灣,日本人拿著《馬關條約》欣喜若狂地踏上了臺灣的土地,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勝利,又給了臺灣“物歸原主”的機會,侵略者也恰是被一紙紙宣言和公告驅(qū)逐出境的。
永遠被銘記的時刻
艦艇和飛機給臺灣人民帶來的似乎全是死亡的陰影。
《馬關條約》割臺后,就是這艦艇載來了荷槍實彈的兇殘日軍。爾后飛機飛到了臺灣天空,也都與鎮(zhèn)壓、戰(zhàn)亂有關,甚至盟軍美國的飛機,在臺灣天空扔下的也是炸彈。這幾十年來,臺民們害怕海上來的艦艇,恐懼天上來的飛機。
但1945年9月后,情況不同了,他們一個個不約而同地登高看天,臨岸看海,他們在等待飛機和艦艇,等待從祖國大陸來的飛機和艦艇。
在臺民們望眼欲穿的熱烈企盼中,臺灣的天空終于傳來了飛機的馬達聲,海面上出現(xiàn)的艦艇再也不見了那刺目的膏藥旗。
9月3日,臺灣義勇隊上校副總隊長張士德(張克敏),受中將總隊長李友邦派遣,攜帶國旗一面,搭乘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柯克上將的飛機,抵達臺灣。次日,這面象征收復臺灣的第一面國旗,在臺北賓館冉冉升起??吹脚_灣的天空第一次飄起青天白日旗,在場的中國人無不為之動容。
9月14日,中國空軍第一路軍司令張廷孟奉命攜帶中國國旗率員飛往臺北,接收臺北機場。飛機抵達臺北時特意低飛了一圈,市民仰望天空,雀躍歡呼,聲沖霄漢。
張廷孟一下飛機,就令前來迎接的安藤利吉降下機場上的日本國旗,并撤去所有日本殖民機構懸掛的日本國旗。安藤利吉允諾照辦。太陽旗旋即在機場上空消失,代之以中國國旗。
機場內(nèi)外臺灣同胞不約而同肅立致敬,繼而歡聲四起。時隔多年,終見祖國國旗,怎不欣喜若狂!
10月5日,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秘書長葛敬恩、臺灣省警備總部副參謀長范誦堯,兼以“臺灣前進指揮所”正副主任身份,率接收官員、隨員及一個排的憲兵,先行飛抵臺北松山機場。日軍第十方面軍參謀長諫山春樹中將等數(shù)十人到機場迎接。
在10月5日這一天,臺灣愛國進步人士于臺中成立臺灣人民協(xié)會,嗣后,農(nóng)民協(xié)會、總工會籌備會、學生聯(lián)盟等組織像雨后春筍般在全臺遍地開花。
10月6日,葛敬恩率接收官員在原臺灣總督府舊址舉行升旗典禮。接著,他們與同時抵臺的由美國軍方代表柏格上校率領的40多名美方工作人員一起,對臺灣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等進行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同時,葛敬恩就臺灣受降的具體事宜,以長官公署及警備司令部備忘錄形式通知前日本總督安藤利吉,要求原殖民機構做好交接準備,“在陳儀長官未到前,一切行政司法等事務,仍由臺灣總督府以下原有各級機關繼續(xù)維持現(xiàn)狀,并安定民心”。
7日,長官公署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宣告前進指揮所已把備忘錄遞交臺灣總督,指揮所主要任務是“注意日方實施情形,調(diào)查一般狀況,并準備接收工作,以待國軍和行政長官陳儀上將前來履新……希望民眾起來共同努力,才能迅速完成我們的任務”。
當臺灣人民為臺灣復歸祖國而萬眾歡騰時,日本殖民者卻仍不甘心失敗,日軍的氣焰尚未消除,安藤利吉就揚言,要中國軍隊來臺與日軍較量較量,他還在幕后策劃臺灣獨立的陰謀。
國民政府的接收官員在赴臺前,曾接到臺灣義勇隊中將總隊長李友邦電告:敵在臺策劃陰謀,日臺浪人組織暗殺團,準備阻止我赴臺接收人員及做種種破壞工作;目前臺灣全部交通已編制為軍用;積極秘密破壞軍事設施;教唆無知臺民和流氓浪人倡導“臺獨陰謀”等。
鑒于中國政府尚未正式接收臺灣,臺灣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當時駐臺18萬日軍又未繳械,隨時可能發(fā)生變故,李友邦遂派臺灣義勇總隊暨三青團先遣隊,冒著臺灣海峽冬季不宜航行的危險,緊急抵臺,以協(xié)助政府維護全省的安全及秩序,保護日產(chǎn)及敵偽留置物資,保衛(wèi)臺胞生命及財產(chǎn),并摧毀由日本軍方策動臺灣士紳的“獨立”運動。
臺灣義勇隊副總隊長張士德率先抵臺后,面對島內(nèi)復雜情勢,專門組織治安服務隊,維護社會秩序。臺灣義勇總隊暨三青團先遣隊到來后,使得這支治安服務隊力量增大,遍布全臺。為了粉碎日方策劃的所謂“臺灣自治運動”,蔣介石也決定派遣重兵(6個師、20艘軍艦、2個飛行大隊)開赴臺灣接收,堅決彈壓負隅頑抗者及“臺獨”分子。
安藤利吉還算“識時務”,為了自己活命,不敢造次,勒令解散臺灣獨立運動組織,并通告臺灣“皇民”們不得妄動,靜候中國接收。
數(shù)天后,國民政府直屬各機構駐臺人員、臺灣省行政長官公署和臺灣警備司令部的工作人員及部分調(diào)派到臺灣的駐防部隊,分別乘坐美軍的多艘軍艦和10多架飛機,浩浩蕩蕩分批抵達臺灣,加緊進行接收準備工作。
17日11時,陸軍第七十軍七十五師和海軍陸戰(zhàn)隊一部,作為國民政府入臺接管的先頭部隊,在七十軍軍長陳孔達(臺北地區(qū)指揮官)率領下,乘坐美國第七艦隊的10來艘運輸艦和護航艦,以一字縱列劈波斬浪,浩浩蕩蕩,橫渡風高浪大的臺灣海峽。幾米高的波浪不時涌過甲板,艦身上下左右搖晃,時時顛簸不停,情景蔚為壯觀。基隆碼頭早已豎起日軍白旗,日軍官兵徒手整隊,肅立不動,伴著長聲禮號,以示恭迎致敬?;∪f千民眾扶老攜幼,打著“慶祝臺灣光復回歸祖國懷抱”、“熱烈歡迎來臺接收人員”等大幅標語,爭先恐后圍聚碼頭,簞食壺漿,熱情相迎。
當中國軍隊逐次向宜蘭、臺北、淡水、新竹各要點推進時,30多萬臺民自發(fā)列隊鵠立道旁,爭睹祖國接收部隊的儀容風采,不少人為搶占有利地形,竟徹夜露宿等候。從基隆到臺北火車站長達80多公里的路途,一路都有臺民歡迎,綿延不斷。
他們中,還有張有義(即張克輝,現(xiàn)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臺盟中央主席)和他的同學們,以嘹亮的歌聲表達他們內(nèi)心的歡喜。
歡迎民眾時而鼓掌歡呼,時而高唱《歡迎國軍歌》:“臺灣今日慶升平,/仰見青天白日旗,/哈哈!/到處歡迎,/哈哈!/到處歡聲。/六百萬民同歡樂,/壺漿簞食表歡迎?!?/p>
跟隨七十軍赴臺接收的薛人仰,如是敘述其所見景象:“10月17日,船抵基隆港外,靜候約兩小時,然后隨領航員慢慢進入港內(nèi)停靠碼頭,在臨時布置的歡迎廳休息?;≈袑W男女學生均身著制服,手捧盤裝文蛋與香蕉趨前招待,態(tài)度非常親切,滿面笑容,如同歡迎親人一般。薄暮時分,我們搭乘火車赴臺北,民眾夾道揮手鼓掌,或?qū)R中七爺、八爺頂出,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尤其在市郊,民眾列隊在山坡兩旁。一般民眾因為久經(jīng)戰(zhàn)亂,欠衣缺食,此時不顧衣衫襤褸,都傾家出迎。還有很多女人穿著祖母時期的寬邊盛裝,鳴炮歡迎,此種景象,終身難忘?!?/p>
10月18日14時,中國陸軍第六十二軍主力在軍長黃濤中將(臺南地區(qū)指揮官)率領下,于高雄左營軍港登陸。
10月19日,海軍第二艦隊中將司令李世甲率參謀長彭瀛、參謀處長陳秉清、中校秘書長陳吉盧、中尉副官盧振乾等官員及特務排,乘“海平”號炮艇從福建出發(fā),直駛基隆。接著即進入臺北,以海軍第二艦隊司令部銜,在臺北教育公會堂掛牌辦公,開始對日本駐臺1.9萬余海軍官兵及艦艇、軍械、器材等的接收。
爾后,其他各支中國軍隊按既定方針,依次在臺灣登陸,并逐漸推進。這些登陸部隊雖然忙亂,有的服裝還不夠整齊,但莫不受到臺胞大旱之望云霓般的熱烈歡迎。正如臺灣著名人士陳炘在歡迎隊伍中所言:“現(xiàn)在我們沒有別的,對祖國只有感謝,只有歡迎!”
可以說,臺胞們歡迎的不是哪個黨派的軍隊,而是來自祖國的軍隊。他們把前來接收臺灣的祖國軍隊整體看作抗日英雄(應當說不少國民黨軍隊確曾浴血抗日),由此表達衷心的敬佩和友善。游子重回母親懷抱的喜悅,盡情展現(xiàn)在他們的臉龐。美國國務院在1949年8月發(fā)表的《美國與中國的關系》白皮書如是稱:“五十年來當?shù)鼐用褚恢痹谕鈬致哉叩慕y(tǒng)治下,因此他們歡迎中國軍隊,看作是他們的解放者。在日本人占領時期,該島人民的主要愿望是和大陸的同胞再行團聚?!?/p>
中國第十五受降區(qū)受降主官、臺灣行政長官兼臺灣警備總司令陳儀,不僅是海峽兩岸,也是中外關注的人物。
10月24日午后2時,陳儀率嚴家淦(公署交通處長)、包可永(公署工礦處長)等隨員及美國陸軍上校顧德理、海軍上校凱爾,自上海虹橋機場起飛,4時許降落在臺北松山機場。先期到達的公署軍政要員和臺灣各界潮水般涌向機場相迎,國旗、彩旗似海潮翻卷。當陳儀步下舷梯時,軍樂大作,歡呼聲和掌聲響徹云霄。他檢閱儀仗隊后,與前來歡迎的人士熱烈擁抱握手,互致問候。
離飛機百米外的一角,孤零零地站著一排神情沮喪的日本人,那是安藤利吉為首的日本軍政頭目。當看到陳儀臉呈勝利者的微笑走來時,一個個低眉垂頭,顯得十分尷尬。公署秘書長葛敬恩介紹后,安藤利吉強作歡顏,向陳儀立正敬禮:“歡迎陳將軍?!?/p>
10年前,陳儀以福建省主席身份率福建代表團訪問臺灣,參觀臺灣殖民當局為“始政紀念日”40周年而舉辦的博覽會。他此番率團,雖受蔣介石委派,并帶有借鑒日本經(jīng)濟建設等目的,但在中日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之際,又選擇臺灣殖民當局的“始政紀念日”前往,顯得不合時宜,加上他以前的種種親日行為,因此備受國民詬病。10年后的今天,不知是蔣介石的有意安排還是純粹巧合,他又率團來到了臺灣。不過,這次他卻是以解放者和主宰者的身份來的。陳儀不想繞開這點,因此在機場休息室發(fā)表講話時,特意主動提到了兩次來臺的經(jīng)歷,特別聲明:“這次來臺灣不同了,真是不同了,因為今天臺灣又回歸祖國了!本人奉國府命令來臺灣,非為做官,而是為做事,為服務臺灣而來,一方面為人民謀福利,一方面為國家求建設。切望各界密切配合,共同為建設新臺灣而奮斗。”陳儀還進一步表示,自己做事及勖勉部屬素來奉行六大信條,即:一不撒謊,二不偷懶,三不揩油,四激發(fā)榮譽心,五愛國心,六責任心。“今后仍當依此信念,努力建設新臺灣”。
可以說,陳儀是抱著要有建樹、有所作為蒞臺就職的。他的演說,被熱烈的掌聲一次次打斷。
翌日——10月25日,晨曦初露時,臺北各界人等紛紛涌來公會堂(今中山堂),都想親眼目睹將要在這里舉行的受降典禮,見證臺灣新紀元的莊嚴一刻。
大鐘敲了10下,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公署秘書長葛敬恩宣布:“中國戰(zhàn)區(qū)臺灣省接受日軍投降典禮開始!”
禮炮齊鳴,軍號嘹亮,氣氛莊嚴而肅穆。
安藤利吉為首的日方投降代表,在中方少將陳漢平引導下,低首魚貫入場,至受降席前站成一排,向陳儀行禮。陳儀命令他們在投降席就坐。安藤利吉當初在臺灣一言九鼎,養(yǎng)尊處優(yōu),而如今卻作階下囚,心里哪是滋味。他的隨行也是個個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
日方投降代表到場后,陳儀起立,以莊重的聲調(diào)宣讀受降書:“臺灣日軍業(yè)于中華民國34年9月9日在南京投降,本官奉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奉轉(zhuǎn)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統(tǒng)帥蔣中正之命,為臺灣受降主官,茲以第一號命令交與日本臺灣總督兼十方面軍司令官安藤利吉將軍受領,希即遵照辦理?!?/p>
陳儀在第一號命令中說:本官奉令“接受臺灣、澎湖列島地區(qū)日本陸??哲姡捌漭o助部隊之投降,并接收臺灣、澎湖列島之領土、人民、治權、軍政設施及資產(chǎn)”。根據(jù)第一號令,安藤利吉即日起所有職銜一律取消,改稱“臺灣地區(qū)日軍官兵善后聯(lián)絡部長”,受陳儀指揮。
安藤利吉微微點頭應諾。臺灣警備司令部參謀長柯遠芬,把受降書與第一號命令交與安藤利吉。安藤利吉躬身接過,匆匆掃視一遍后,脫下白手套默然簽字蓋章。
這時,中外記者蜂擁而上,各種型號的照相機不約而同對準了安藤利吉,競相攝下這萬眾矚目的歷史一刻。在不到一公尺的距離內(nèi),鎂光燈閃爍,“咔嚓”聲不斷。安藤利吉大約是心里緊張及羞于戰(zhàn)敗,手指顫抖幾至難以握筆!
安藤利吉毫無生氣地表示:“對于本命令及以后之一切命令、規(guī)定或指示,本官及所屬與所代表之各機關部隊之全體官兵,均負有完全執(zhí)行之責任?!彪S后,他解下所佩軍刀,雙手向受降官陳儀呈上,以示駐臺灣18萬日軍繳械投降。
看到這位昔日驕橫不可一世的日本總督把恥辱、悲哀和無奈全寫在了臉上,參加受降的中國人哪個心情不快慰!這從未有過的喜悅,使許多人禁不住淚流滿面。
日軍參謀長諫山春樹一言不發(fā),把簽了字的文本畢恭畢敬地呈交陳儀。經(jīng)審閱無誤后,葛敬恩宣布受降禮成,令日方代表退席。至此,日本將甲午戰(zhàn)爭后從中國竊據(jù)的臺灣、澎湖列島交還中國的一切法律手續(xù)均告完成。從此,結束了日本對臺灣半個世紀的蹂躪。
接著,陳儀以臺灣省行政長官身份,代表中國政府通過廣播電臺向臺灣和全世界莊嚴宣告:
此次受降典禮,經(jīng)于中華民國34年10月25日上午10時在臺北中山堂舉行,均已順利完成。自即日起,臺灣及澎湖列島正式重入中國版圖,所有一切土地、人民、政事,皆已置于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主權之下。此一極有意義之事實,本人奉命特向中國同胞及全世界報告周知?,F(xiàn)在臺灣業(yè)已光復,我們應該感謝歷來為光復臺灣而犧牲的革命先烈及此次抗戰(zhàn)的將士,并應感謝協(xié)助我們光復臺灣的同盟國家。
廣播完畢,全體肅立,奏樂。短暫的受降儀式,卻結束了臺灣漫長的殖民地苦難歷程!臺灣正式歸復中國版圖,650萬離散了半個世紀的棄兒,重新回到祖國母親懷抱。為永久紀念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國民政府特將10月25日這個受降日定為“臺灣光復節(jié)”。
陳儀發(fā)表廣播講話宣布臺灣光復的當日下午,臺灣各界在臺北原日本總督府廣場隆重舉行慶祝典禮,歡慶回歸祖國。
廣場上人山人海,歌聲、歡呼聲、談笑聲,與鑼鼓聲匯成一片歡樂與喜悅的海洋。在蔽日的旌旗中,有繡著龍鳳的旗幡,飄著長長的飄帶,像是清朝時保存下來的喜慶時節(jié)使用的吉祥物。臺胞舉著這種具有中華民族文化特色的旗子來迎接回歸,更烘托了他們胸懷祖國、喜慶統(tǒng)一之情。
做了半個世紀的日本二等公民后,終于又可以做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了,誰不熱淚盈眶,誰不縱情宣泄內(nèi)心的激動和狂喜!
關于這些歡慶場面,散見于臺灣報章的文字有:“臺北40余萬市民……老幼俱易新裝,家家遍懸燈彩,相逢道賀,如迎新歲,鞭炮鑼鼓之聲,響徹云霄,獅龍遍舞于全市,途為之塞。”“家家戶戶,歡欣無比,家家戶戶,祭祖謝神,向先民冥中告知臺灣已歸回祖國”,“興奮與快樂的情緒,誠非筆墨所能描寫”。
關于這激動的情懷,一位作家如是寫道:“那個時候,我只想打開窗戶,對著自由的天空長長地舒一口氣……我看到一只彩色的鳥鳴唱著從窗前飛過,飛向很遠的地方。其實并沒有什么鳥真的從窗前飛過,那是我重獲自由的心靈在歌唱、在飛翔?!?/p>
走過漫長黑夜的人最渴望光明、自由和民主,詩一般的語言,表達了詩一般的向往。
1946年1月13日,臺灣地區(qū)受降工作全部完成。國民政府在這天正式發(fā)布通告:“臺灣人民原系我國國民,因受敵人侵略,致喪失國籍。茲國土重光,其原有我國國籍之人民,三十四年(注:1945年)十月二十五日起,應即一律恢復我國國籍?!?/p>
600萬臺灣同胞終于恢復了中國國籍,重新成為了真正的中國人,悲喜交集,無以言表!
祖國——中國,在臺灣成了最具感召力,也最讓民眾珍惜的詞。
兩天后,鄭成功祠后殿監(jiān)國祠前的兩株大梅樹突然迎風綻放,花團錦簇,香溢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