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偉偉
一、當南飛的燕再次回到烏衣巷之時,我想起了父親,和父親吹簫的原野,有鶯、山茶花和融化的冰。
二、從歲月深處走來的父親,又向著歲月深處走去。
三、黃土的味道一直躲在父親的鞋里。東邊的青云,把父親的汗珠凍成一顆顆珍珠,冰凍的記憶里,父親喜歡用鋤頭追趕著落日,使后羿總不能射下第九顆太陽;父親喜歡用彎背馱著晚月,使我總不能打撈井中的月影。兒時,我就這樣看著燕子剪翅著檐雨,而自己一直被父親系著,放在貼身的衣袋里。
四、父親的鞋舊了,我偷偷地把它放在陽光下,曬出了一個仲夏的夜晚,父親坐在院中的第三棵桂花樹下,唇貼著簫,簫貼著唇,吹出一個風箏的故鄉(xiāng)。我和流螢一同問父親:“這里面的聲音是誰?”父親沒有回答,而是把簫遞給了我,我發(fā)現(xiàn),從簫孔跑出的僅是一縷清風。我明白了,簫是有些年代了,而我還年輕。
五、記不清楚,簫聲在哪個季節(jié)戛然而止。曾經吹簫的人在歲月之卜吹奏流水,而我卻始終找不到簫孔。院小,牛糞的味道依然像曾經放飛的風箏,而那株晚桂卻早巳記不清楚為誰徐吐過芬芳。父親老了,就像那流逝的簫音。
六、眼前,有風吹過,從父親走去的方向,我站在老牛的背上,做一個阻擋的情狀,然而風繞開的聲音卻被我遺忘在身后。風吹去,老牛的眼睛對我說:孩子,回去用鋤頭在額上刻幾道皺紋。
七、我穿上父親的鞋,才發(fā)現(xiàn)風是沒有顏色的,而那支簫已被歲月風化。原野上,鋤頭在找著父親,我在找著簫孔,那流逝的簫音,定會回響在第三棵桂花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