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欣
他們是普通市民,他們沒有執(zhí)法權,他們定期參與反扒,他們帶著爭議上路。
除了家庭和維持生計的必要工作之外,反扒成為他們另外一種生活,甚至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其中沒有勞資關系,也沒有身份的確認,他們說:“我們只是志愿者”,“我們都對抓小偷上癮”。
人們在公共空間里或閑逛、或辦事,他們不知道與此平行的還有一番天地——蠢蠢欲動的行竊者,伺機恭候的捉賊人。更少有人注意到有兩類異樣的眼神偶爾閃現(xiàn)其間,當兩種目光碰撞到一起,然后“貓鼠游戲”進入逃避與捕捉的高潮時,周圍的市民才意識到一場特殊的較量已經(jīng)在身邊悄然發(fā)生。
江漢區(qū)是漢口流動人口最多的區(qū)域。繁華、擁擠、城鄉(xiāng)接合部、流動性強,這些無疑都為盜竊邪念滋生提供了豐富的土壤。而警力的嚴重不足使得反扒的威懾力大打折扣。
2004年3月1日,武漢市公安局江漢分局刑偵大隊成立了一支11個人組成的執(zhí)勤隊伍,這支對外稱為“志愿者行動隊”的組織特殊而神秘,既沒有組織章程,和公安局也不存在任何隸屬關系。除了配備了最基本的防割手套、防刺背心外,完全是不計報酬,自發(fā)“行動”的,目的就是協(xié)助警察進行反扒活動。
林大姐是隊長,也是隊內惟一的女性,早年在公安局做過聯(lián)防,在這支平均年齡40歲左右的隊伍中年紀最大。不過其外表很難讓人相信她的實際年齡——身材高挑勻稱,一頭披肩長發(fā),一件湖藍色的上衣,肩上還挎一個坤包,就像一個喜歡逛街的時髦女性。不過她的眼睛給人印象很深刻,間距近、聚光強,有點像鷹。
下午2時30分,林大姐一組三人走進協(xié)和醫(yī)院?!叭硕嗟臅r候我們各自找‘東西?!边@里“東西”特指小偷。一旦發(fā)現(xiàn)“東西”,各自尋找最佳角度。對象都很狡猾,稍有疏忽,他馬上把偷來的東西扔在地上,拒不承認,所以警務人員要求他們一定要人贓俱獲。
林大姐介紹說,做了這一行,還是有些“道兒”上的規(guī)律可循:比如碰上小偷,你越厲害,對方就越畏懼?!翱粗麄儠r,我眼睛里會射出一道兇光,要能狠起來,裝得有警察的味道,那樣才有威懾力?!?/p>
反扒隊員們的腳力都相當厲害,可以連續(xù)走上幾個小時,依舊不動聲色。
3時30分,他們進入了武漢廣場。
三個人分開各自找“東西”,林大姐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目光似無心卻又警醒地四處看。
很難想象,十年前文靜秀氣,走路說話都慢吞吞的林大姐會是什么樣子。林大姐的丈夫說,自從入了這行,她完全變了一個人。不過,林大姐說女同志干這行隱蔽性很大,便于開展工作。她會適時地改變自己,而且每次出門都會刻意地穿不同的衣服。
下午4點,商場二樓,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有兩個人跟著林大姐。那兩個人動作很明顯,林大姐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
林大姐也察覺到這兩個人,她突然朝他們走過去質問。這才知道,他們是商場的保安。恰好商場經(jīng)理在一旁,說:“既然沒有做虧心事,那怕別人跟著你干什么?”女經(jīng)理用懷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這惹惱了林大姐?!拔沂懿涣怂媚欠N蔑視的眼神看我。以前我抓到小偷,別人都是真心實意地感激。周圍人都是一片敬佩的目光,他們會贊揚說,女同志也敢站出來,每次聽到這些話我都很自豪?!?/p>
節(jié)外生枝的眼神,讓要強的林大姐越想越窩心,也無心再尋找“東西”了。
下午5點,三人往中山公園的方向走。突然,林大姐閃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壓低聲音說:“注意?!惫?,街對面站著五六個十多歲的大男孩朝這邊張望,隨即轉身離去。林大姐加快腳步跟上去。沒走幾步,就轉過身來,沖著后面的同伴聳了聳肩,兩個人都笑了——很無奈的笑容。他們被目標發(fā)現(xiàn)了!
林大姐感慨,現(xiàn)在的小偷不同于幾年前,都是團伙作案,越來越不好捕獲。
下午5時40分,林大姐順路去買些鴨脖子,他們的工作隨機性很大,逛街、抓賊、買便宜貨都不耽誤。沒一會,卻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竊賊回來了。因為不到法定制裁年齡,小男孩滿臉的不在乎。
盡管案情不大,但似乎終究算是有了一個交待,林大姐緊繃著的面孔,終于露出些許笑容。
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