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慧萍
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要到最東邊的一個城市定居了。臨別之際,我收到了一份禮物,一個別致的魚缸和兩條美麗的小魚,我們把那條有著紅、黑相間顏色尾巴的魚叫紅袖,而那條拖著淡青色尾巴的魚叫青舞。
魚缸是透明的,水也是透明的,紅袖和青舞的生活便被如此清晰地推到了我的眼前。于是,我常常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diǎn)靜靜地觀魚,清晨趴在書桌上喂食,中午躺在椅上逗魚,靜夜則干脆把魚缸放在我寬而大的床上,陪我一起入睡或無眠。這遠(yuǎn)比做一些無趣的事情要有意義的多。
兩條魚悠悠然地在水面游著,似乎很快樂,但我不知道被囚的魚是否真的快樂,包括快樂的深淺。也許如同惠子對莊子說的那樣,你不是魚,便不會知道魚的快樂。就像有時候,有人向你傾訴心境的喜或悲時你不懂,是因為有一份愛恨情愁只有當(dāng)事人才能真正明了。
片片沉思默想中,日子在堆積。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兩條魚的簡單世界卻也并不太平。為了搶更多的食物,青舞常把紅袖趕得四處游蕩,有一次,我特意向缸里投擲了三顆食餌,以為紅袖至少能分得“一簞食”,沒想到青舞絲毫不顧我的怒視,大搖大擺地在我面前,用箭一樣的速度把三顆食餌從不同的方向頂在一起,然后不停地張合著嘴巴享用美味,我驚訝于青舞的聰明,只能愛莫能助地看著紅袖挨餓。兩條魚的食物之爭持續(xù)了半月,我費(fèi)盡了心思卻依然沒有解決紅袖的“吃飯”問題,青舞的身影越來越活躍,紅袖則無精打采地慢游。
那天黃昏下班后剛進(jìn)家門,父親說有條魚已經(jīng)死了。我的心一沉,飛快奔入臥室,捧起魚缸,紅袖已經(jīng)靜靜地安睡在缸底,魚肚泛白……我不知如何是好,默悼了半天,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人的想法,在魚的世界里原來是如此得蒼白啊。我提著魚缸,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魚店。女店主輕輕松松地?fù)瞥隽思t袖,隨著細(xì)微的“啪”聲,被扔在了池里的紅袖隨著一陣水響消失了。我在心里埋怨著女店主的無情,只是見慣了魚生魚死,她自然難以體會我的心情。她不會知道,魚被不同的主人帶走后,會由不同的命運(yùn),生出許多不同的故事。
我選了一條模樣和紅袖相似的魚,起名叫紅袖第二,陪伴青舞。其實,我知道,世上既然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也不會有完全相同的兩條魚,而我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失去了紅袖,永遠(yuǎn)地失去了……第二天晨起,看著青舞和紅袖第二在缸里浮游,我略覺釋然。但沒想到在我流連于午夢中時,它竟已遭遇死亡。只有青舞在缸里四處地折騰,我不知那是否叫痛苦。學(xué)著女店主的方法,我把紅袖第二請了出來,葬到了曇花樹下,心里憾意著實深深:魚也能感知人的心靈么?
在一個星期五的黃昏,到魚店換水時,在女店主的建議下,又有一條叫紅袖第三的魚住進(jìn)了我的魚缸,和青舞一起飛揚(yáng)。紅袖第三十分好動,和青舞的性情頗為相近。晚上,當(dāng)我把小指伸進(jìn)魚缸里時,兩條魚竟然游過來,吻了我的小指,這真是最美的回報啊,一股溫情在我心間蔓延開來。第二天清晨,我照例將目光投向魚缸,紅袖第三浮在水面上,尾巴朝下,頭仰著朝向水面,早已死了,它只是保持一種直立的姿勢而已。再看青舞,正拖著一條殘缺的尾巴在水里游。我不知道在兩條魚之間發(fā)生過什么樣的戰(zhàn)爭。
第三條魚的死亡糾纏著我。我依舊會帶著青舞去換水,但再也不敢妄動給魚缸“添丁”的念頭。至今,青舞仍然活得很好,我無法解釋這一切,但我決定不再干涉,就讓青舞孤獨(dú)地游下去吧。魚和魚之間一定也是講究緣分的,或許命運(yùn)早就注定了青舞此生的孤獨(dú)。
文/劉春生摘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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