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名
山林里,一個獵人的母親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整天瘋瘋傻傻地說胡話,吃各種藥物都無濟于事。他去請教一位長者,長者告訴他說,怕是中了邪了,只能用猩猩的血鎮(zhèn)一鎮(zhèn)。
盡管獵人并不相信這種方法真能治病,但為了白發(fā)娘親,他任何方子都要試試。于是,獵人二話沒說,轉(zhuǎn)身就扛起獵槍到森林里找猩猩去了。
俗話說,公猩猩愛喝酒,母猩猩愛戴花??墒牵爝^去了,獵人精心設(shè)計的“酒局”和“花局”,都被狡猾的猩猩一一識破,竟無一落網(wǎng)。就在獵人近乎心灰意冷之際,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只正在哺乳的老猩猩。
這只猩猩太老了,不但反應(yīng)遲鈍,而且行動遲緩。有一次,獵人甚至已經(jīng)貓到了它的背后,就在舉槍瞄準的一剎那,不慎踩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被它僥幸躲開了槍口。但它已經(jīng)不能像其它猩猩那樣矯健地翻山越嶺了,只能努力地跑出一小段路程,等暫時脫離了危險之后,在巖石上歇息一陣,喘一喘氣。
何況,它還要保護那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猩猩。如今這只老猩猩已經(jīng)太老太老了,這只小猩猩還太小太小,它還不明白獵人的追逐和母親的逃避究竟意味著什么?老猩猩手腳并用倉皇逃命的時候,這只小猩猩或者騎在母親的背上東張西望,或者用手摟住母親的脖子,打秋千一樣在老猩猩的胸前蕩來蕩去。
獵人孤注一擲,窮追不舍,于黃昏時分來到了一片陰森森的松樹林里。這時,老猩猩好像已經(jīng)耗盡了身體里最后的能量,沒有力氣繼續(xù)逃命了。它抱起小猩猩吃力地爬上一棵低矮的松樹,面朝獵人追來的方向,在一個比較結(jié)實的枝丫上坐了下來。
獵人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毫不猶豫地舉起了獵槍。可是,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一剎那,他看見老猩猩突然像人一樣向他搖了搖手,仿佛在說———求求你,請等一下。
獵人心里忽然一動,遲遲疑疑地放下了獵槍。于是,他看到了這樣的情景———
這只臨死的老猩猩,原來要用這最后的一點時間,再為小猩猩喂一次奶,它突然變得那樣蠻橫,不由分說地將小猩猩的頭死命地按在自己的胸前,強迫它從一個乳頭到另一個乳頭,吃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將小猩猩一生所需要的全部乳汁,在這幾分鐘內(nèi)都喂到它的嘴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獵人靜靜地站在那里,僵成了一塊石頭。
終于,老猩猩喂完了奶,將小猩猩捧起來看了最后一眼,戀戀不舍地把它放在了高處的一個樹杈上,自己則順著樹干爬下來,背靠大樹坐在地上的草叢里,視死如歸地看著獵人。
獵人仿佛還在等待著什么,仍然靜靜地站在那里。
老猩猩等了又等,見獵人遲遲地沒有向它舉槍瞄準,就忍不住又仰起頭,再看一眼樹上的小猩猩。此刻,小猩猩正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好奇地等待著將要發(fā)生的事情。
見此情景,老猩猩再次向獵人搖了搖手,然后從身旁扯下一片寬葉草,熟練地彎成一個碗的形狀,一只手擎到胸前,一只手捏住乳頭,將剩下的乳汁又一滴一滴地擠進這只“碗”里,等“碗”擠滿了,它從灌木叢里折下一根長長的棘刺,用力刺破樹皮,將這只特殊的碗端端正正地別在了樹干上。
一只,又一只。不一會兒,那個光光滑滑的松樹身上,就別滿了這種奇形怪狀的草葉。每一片草葉里面,都包裹著一個臨死的母親留給兒女的最后的牽掛。
等做完了這一切,老猩猩重新回到樹下,背靠大樹坐好,勇敢地向獵人揮了揮手,好像在說———
好了,開槍吧!
獵人顫抖著雙手,慢慢地舉起了獵槍。這時候,暮色四合,他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淚光。
文/汪海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