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超
隨著胡敏光的一步一步高升,侯子玉身上的傲氣,也一天比一天足。因為胡敏光當(dāng)初找過侯子玉看過稿。其實,侯子玉原先一直是個挺本分挺老實的人,只是隨著胡敏光一步步當(dāng)上了縣委書記,他就變得一天比一天輕狂了。"嗨,他胡敏光算什么,他當(dāng)初還找我看過稿呢。""嗨,他那水平,他那篇在省報得獎的文章還是請我?guī)退麧欉^色的呢。""嗨,別看現(xiàn)在天天有人爭著請他的客,可是當(dāng)初他得了稿費還要請我去喝酒呢。"他老是在別人面前這樣說胡敏光。
除了當(dāng)初幾個玩得好的文朋詩友,他這樣說別人都不大相信,有的還會鄙視地望著他一笑,刺他一句:"恐怕是你記錯了---不是人家找你看稿而是你找人家看稿吧?"開始他還急得臉紅脖子粗地跟別人爭,說"我會找他看稿?當(dāng)時我是啥水平他是啥水平?當(dāng)初我的小說可是差點上了《小說選刊》的!"后來見別人這樣說,他就滿臉不屑地?fù)u搖頭,帶著一副孤傲的神情獨自走開了。
是的,他當(dāng)時確實不錯,只是他的運氣稍差一點---如果他的那篇小說當(dāng)時真的上了《小說選刊》,他也就會成為國家"正式干部"了,而不只是被抽到一個局機關(guān)里以工代干,仍然在原單位里拿一個"小工人"的工資。不過那時候胡敏光也只是一個普通辦事員,他也不認(rèn)為幫他看看稿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時候他身上只有才氣而無傲氣。
應(yīng)該說他確實很有才氣,不然他也不會從車間里被抽到廠辦--又從廠辦抽到局辦。開始的時候,他在局辦干得還是很不錯的,他寫的那些公文,別人讓他怎么改,他就怎么改,而且不厭其煩。別人也就打算正式把他調(diào)到局里來??墒请S著胡敏光在小城里的名頭越來越響,子玉在局里那些人的面前,也越來越自命不凡了。他不僅老是喜歡大講特講他給胡敏光看稿子的事,而且還特別喜歡對其他人寫的公文評頭論足了,還動不動就在別人的稿子上筆走龍蛇,大刪大改,一邊改嘴里一邊說:"胡敏光的稿子我都是改過好多回的啦。"而別人要改他的稿子他卻不愿意了,哪怕是主任叫他改,他也一臉的苦笑和不屑。
局里不僅沒正式調(diào)他,反而借機構(gòu)改革的名義,把他裁回去了。沒過兩年,他所在的那個廠子就到了破產(chǎn)的邊緣,他立刻就面臨著失去飯碗的危險。這時候又有人叫他好好買點東西,去找胡敏光說說情,看能不能幫他調(diào)到另一個單位去。他照樣是眼睛一翻,滿臉不屑地?fù)u搖頭。他也真的下了崗。既然沒有哪里要他,他就只好呆在家里悶頭苦寫。
寫來的稿費總是很有限,但好歹可以把日子過下去。這時候雖然文學(xué)不吃香了,但是他的名氣卻一天天大起來了,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是個曾經(jīng)給縣委書記看過稿的"狂人",是個寧愿下崗也不彎腰求人的"硬骨頭",加上他的那種文人氣質(zhì)特別濃的穿戴打扮,和一臉偉岸孤傲的神情,弄得好多人都喜歡在背后談?wù)撍枚嗳嗽诮稚吓鲆娏怂家獩_他點點頭、打打招呼,還有不少人則喜歡請他喝酒,給自己的孩子看作文。
再后來,是胡敏光犯了一個什么案子,被抓去坐了幾年牢,出來之后就成了一個平頭百姓了。而侯子玉,也不再口口聲聲地說曾經(jīng)給胡敏光看過稿了。而且細(xì)心人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那種偉岸孤傲的神情,也不知被哪一陣風(fēng)吹走了,他的那種走起路來目空一切的精神氣頭兒,也如秋天的枯草一樣一天天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