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華
每當我仰望天際,看見湛藍的天空上,一朵一朵的云,一忽兒壘成堆,一忽兒又撕成了條,像是有雙神奇的手,不斷地創(chuàng)作著意象派作品。只要凝神,你會感覺到這種變化,這時,周圍的景象似乎已不存在,你的心中只有天空,那是高懸的大地,在那里,潔白的云不停地盛開,又不停地收攏它的花瓣,你甚至會聽到一種聲音,當你聽到這種聲音的時候,你已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我明白,我已看到了風。
我看到的風,它一直在奔跑!我甚至有時能聽到它喘息的聲音和變了顏色的臉。在大海上,它推搡著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在大漠上,它踢踏得風沙漫天。而在天空,它不停地驅(qū)趕著烏云,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不知要把烏云驅(qū)趕到何方,我知道,它在努力地制造明麗的景象。這種努力,使它常常大汗淋漓——而我們只是習慣地稱之為雨。在那些黯淡的屋脊上,那四濺的水花,分明是它銀亮的腳后跟,風從這家的屋脊躍到另一家的屋脊。只有靜坐在老屋里抽著劣質(zhì)煙或忙著針線活的人們,能聽到風在屋脊上奔跑的聲響。
風在奔跑中,把季節(jié)的門打開又關(guān)上。它從原野上掠過,帖了一冬的柳倏忽就吐出淺淺的綠霧;在荷塘上,它把荷葉踩得這頂斜了那頂又在偏,滿塘的荷就鬧開丁。奔跑的風也有閑情逸致的時候,偶爾掀開少婦的衣襟,輕撫少女的臉龐,留給我們無限遐想。
我注視著奔跑的風,感覺自己也在奔跑,無論如何,我和我的世界都不能停下來。
叫喊的花
這種叫喊多么凄艷!
我常常在萬籟俱寂的時候,聽到她們的叫喊,這種聲音,讓我徹夜難眠。
那收攏的花骨朵,是她們粉嫩的拳頭;那張開的花瓣,是她們在傾力叫喊。
有誰在意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制造了越來越的花朵,花朵裝點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擁擠在城里的花朵,被擺成各種姿態(tài)的花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
當花朵隨意地開在鄉(xiāng)間的時候,開在民間的時候,無論足藏在茂密的林間,還是點綴在綠草茵菌的路邊,她的出現(xiàn),總會讓人驚喜,總會讓人感覺到那就是自然的恩賜,她從頭到腳散發(fā)出的香氣,純正得讓我們?nèi)滩蛔∩钌詈粑?。那時,散居在民間的花朵,嫻靜得讓人溫柔,靜靜地開,悄悄地謝。在村姑的發(fā)髻上,在情人的鼻尖上,花朵只是輕輕地笑。
然而,在城里,大批大批成為擺設(shè)的花朵,每天吸收著大量的廢氣,為生計匆匆奔走的人們,有誰會在意她們已花容失色?我只偶然看到一個小女孩蹲下來,凝視著一朵花,那朵花便是最幸福的—朵了。
所以,我常常聽到她們的叫喊,那絕對不是花開的聲音。
在一個有些寒意的深夜,我看到一個賣花的小女孩捧著沒賣完的花,瘦瘦的身影投在燈光閃爍的大街上,這時,我猛然聽到了她手中的花在叫喊,除了我,這座城市根本就沒有聽見。
消瘦的夢
我的耳際常?;匦冻抢锏脑鹿狻愤@首歌的旋律,在慢條斯理的音樂中,一幅略顯陰森的畫面就出現(xiàn)了:高聳的大樓在夜間仿佛從天上垂懸的黑布幔,月亮夾在高樓間,臉有些慘白。
只有在這時,我才能明白自己就是藏在那“黑布?!敝械囊粋€,白天的繁華已銷聲匿跡,在遠離大地的半空中,我懸著,我的夢懸著。
而在鄉(xiāng)間的時候,每日醒來,都有值得回味的夢,那夢豐滿而清晰,是早起后品味的第一餐食品。半夜里,我甚至會格格地笑出聲來,那時,我完全沉浸在一個美好的世界里了。
原來,夢的生長也需要肥沃的土壤,在鄉(xiāng)間,我們的世界就是田疇、草地、河流、樹林,外面的世界給我們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當我們在略帶饑餓的狀態(tài)下入睡后,整個村莊和田野都靜謐得只有零星的狗吠聲和蟲兒的唧唧聲,霧氣升騰,環(huán)繞著我們的竹籬茅舍,月亮是那么明亮,它是晚間的太陽,我們的夢就一個接一個地生長。
如今,我很少做夢,有夢也是支離破碎的,這種狀態(tài)讓人有些恐慌,那高樓里整齊劃一的空間,規(guī)范著我們的生活,想象的翅膀被誰束縛著,總是飛得不太遠,即使有些夢,它也如那被高樓切割的城里月亮一樣,瘦瘦的,沒有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