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嫻
在陣陣鞭炮和聲聲祝福中,她從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女人。
做了妻子的她,聲音變得嬌滴滴,動作變得忸忸怩怩,全然沒有了少女時代的潑辣,做飯不會,干活嫌累,吃飯?zhí)羧龗?,每天跟在丈夫后面撒嬌。讓人找不到那個曾經(jīng)替父開著拖拉機將一座座金黃的麥山移進場院的身影。
有一天,她來到田間,站在地頭看著公婆將一粒粒希望的種子撒進丈夫耕過的地里,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心頭,一抹紅暈也悄悄地涂上她的臉,如一朵含露乍開的月季花。她成了重點保護對象,儼然一個小太陽,家中的幾顆衛(wèi)星都心甘情愿地圍著她轉動。日月不停地在天地間輪回,她也光榮地完成了任務,將婆家一脈相承的煙火點了下去。做了母親的她理所當然地享受特殊待遇,過剩的營養(yǎng)使她的身體變得臃腫不堪,她不在乎。她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不分場合不分彼此,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做了母親的她變得大大咧咧,沒有了往日少女的羞澀。她說話大嗓門,走路一陣風。夏夜乘涼時,她哈哈一笑,聲震四方,頓時夾著草墊兒的娘仨兒、提著馬扎的爺倆兒們拒絕了電視劇的誘惑,不約而同地聚到她家門前,忍著蚊蟲叮咬,聽她即興唱兩段京劇和梆子,當然也少不了讓兒童莫名其妙跟著哄笑、讓成人百聽不厭、笑得肚子疼的葷段子。
她愛串門兒,得雅號“一溜十八家”。她一年四季無論多忙總也忘不了湊群打麻將、玩撲克,男男女女,煙霧繚繞,嘻哈打罵聲不絕于耳。由于她輩分大,出錯牌的人少不了挨她幾下粉拳,當然她也得了不少乏味男人擰一下捏一把的回報。碰上孩子不聽話,她會旁若無人地撩起衣襟露出一對雪白的奶子,把一個奶頭塞進孩子嘴里,隨著孩子的吮吸,另一個的奶水則順著粉嘟嘟的奶頭噴出老遠,爾后奶水則滴答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把男人們帶鉤的目光拉得筆直,常常惹得個別男人偷偷地咽幾口唾沫,引得小輩的男人趁機摸上一把。她倒也無所謂,打上一巴掌,哈哈一頓了事。
大忙二秋,村上男男女女累得東倒西歪,穿得一塌糊涂,惟有她如出水芙蓉,光艷照人。她人緣極好,幫忙的人很多,她只需送壺茶水,提兩瓶啤酒,和他們逗兩句嘴就能大功告成。據(jù)說有一次,一個孫子輩的趁著酒勁兒愣把一把麥糠塞進了她的褲襠里,于是勞累的人們忘記了勞累,又觀看了一出女武松打虎。
她很虛榮,逢年過節(jié),她會掏出大把透著男人汗腥味的鈔票進城買回一大堆足夠開個展銷會的服裝。她會穿上時裝去人多的地方轉一轉,吊一吊那些男人的胃口,那些女人的嘴角則撇出老遠。
她無憂無慮只會做夢。她會在雞犬不叫、夜深人靜時擁著流汗的男人演繹一段像電視主人公擁有的浪漫,享受著城里人靠藥物才能維持的雄悍,享受著城里女人靠包裝才能擁有的激情;她不會失眠,會在雷雨過后心滿意足地入夢。
她不關心薩達姆,不理會本拉登,只是“非典”的疫情讓她挎上了久違的竹籃去田里挖了一天的蒲公英。
然而,就在前些天,村里來了一個開高級轎車的城里人,據(jù)說是一個很有品位、挺有檔次的男人,就在她家吐翠綴紅的冬棗園里,她領略了三十年來未曾遇過的灼熱、睿智而且深邃的眼神。那男人走了,她失眠了……
最近,她瘦了,還學會了沉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