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平
齊倔像烙餅似的一夜沒合眼,起來早飯也沒吃,舀起一瓢涼水揚脖喝下,摸個干煎餅大口嚼著邁出了門??簧咸芍南眿D劇烈地咳嗽著,有氣無力地喊:你個犟驢,一早哪兒瘋去?
齊倔肚子仍鼓脹得像只氣蛤蟆,嘴上罵咧咧地說:告那狗日的鄉(xiāng)長去!
若不是昨天媳婦在炕上吐了血,他硬著頭皮去村長家借錢,看不到村長家的那臺彩電,也就不會遇上這鳥事了。
當時村長半閉著眼仰躺在沙發(fā)上,懶得理齊倔。齊倔像根木橛子立在一旁,心思根本沒放在電視上,只顧琢磨著咋開口跟村長借錢。
村長猛地從沙發(fā)上蹦起來,雙眼盯著電視,驚喜地喊著:快瞧!咱鄉(xiāng)長上省臺了。
齊倔一怔,就討好地說:俺咋沒認出是咱鄉(xiāng)長?村長扭頭白了齊倔一眼,哼了聲說:“咋?你以為鄉(xiāng)長是鍋臺上的灶王,抬頭就見?”
這工夫,齊倔忽然聽到鄉(xiāng)長在電視里亮亮地說到自己的名字,立馬像只警覺的狗兒豎起耳朵。
原來鄉(xiāng)長在有板有眼地談著自己在胡弄村搞幫扶的事兒。鄉(xiāng)長說齊倔是村上有名的釘子戶,多年的集資提留款不繳,村干部提起齊倔就頭疼。自他住進齊倔家后,主動幫齊倔搞起銀杏種植,還說齊倔的媳婦常年有病,他掏出200元錢幫著度過一次生死關。在真情感召下,齊倔變成村中的致富能手,并主動繳上了往年所欠稅費。
扯鳥蛋!齊倔肺都氣炸了,紅著眼珠蹦到彩電跟前,照著里面的鄉(xiāng)長“嗵”地就是一拳。彩電在桌上晃悠幾下,險些掉在地上。村長大驚失色,慌忙抱住彩電破口大罵:狗日的,窮瘋個球!
齊倔忿忿地指著電視里的鄉(xiāng)長說:他狗日的連影都沒進過俺家門檻,啥時又給過俺200元錢?咱地里有兩棵銀杏,可春上就死了,還致富個屁。真是大白天說夢話,也不怕村里爺們兒笑掉大牙。
齊倔越說越窩火,借錢的事兒早拋置腦后。齊倔最后一跺腳說:操!俺明日去縣上告他一狀,非把事兒弄個明白。村長此時也弄清鄉(xiāng)長的牛皮吹大了,怕齊倔的驢性子上來把事情搞大,忙放下官架子說:鄉(xiāng)長的話可不是講著玩的,你千萬別使驢性子,給村里捅婁子。
齊倔的驢性子真的上來了,他氣呼呼地跑出村,剛踏上去縣城的柏油路,屁股后面就追來一輛警車。齊倔慌忙往一旁躲,警車“吱”地一聲在他身前停下。村長滿頭大汗地鉆了出來,接著又下來兩個人。村長說那個戴眼鏡的是鄉(xiāng)長秘書,另一個胖絡腮胡是派出所長。
齊倔一瞧這陣勢,心里就有些發(fā)怵。
村長一把扯住齊倔,氣沖沖地說:你個憨種,賊膽不小啊,去縣里也不打聲招呼。
齊倔張著嘴,半天才不服氣地哼了聲,說出的話也沒有早上有底氣。他眼瞅著絡腮胡腰里的銬子囁嚅道:俺是……是咽不下這口氣,他鄉(xiāng)長憑啥胡咧咧俺?
那個戴眼鏡的秘書就上前拍了一下齊倔的肩膀說:你咋這么傻,咱鄉(xiāng)長整日忙,全鄉(xiāng)幾萬口人,哪能都記準名姓?就是記錯了,鄉(xiāng)長的心也是好的。他惦念著百姓,你去縣里告狀,不是有意給咱鄉(xiāng)長臉上抹黑么?秘書說罷從挎包里掏出一疊錢朝齊倔一晃說:這是鄉(xiāng)長特意捎給你的1000塊錢,拿回去給你媳婦看病吧。
齊倔傻愣著一時沒敢接那錢,絡腮胡拿過錢一把塞進齊倔手里,說:記住,好好把住你那張嘴,再鬧下去,沒啥好果子吃!
齊倔最后被連推帶扯搡進警車,忽悠忽悠地回了家。
齊倔邁進家門檻時,自家的小妮兒正仰著脖子吹著一只紅氣球。氣球越吹越大,小妮兒仍不松口,最后“嘣”地一聲炸了,嚇得小妮兒一屁股蹲在地上,捂著臉哇哇直哭。
齊倔終于在自家院里將憋了一天的火氣吆喝出來:你娘還沒挺尸,哭個球!不會悠著勁兒吹,看吹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