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康
兇殺、偵探、性和邪教
美國現(xiàn)代作家,往往有種一百年前英國作家的派頭,那就是把整個地球當作他們的故事背景,不僅是地理上的地球,還有歷史文化方面的地球。一句話,大帝國的派頭兒
我在書店閑逛時有兩種狀態(tài),取決于當時錢包的厚薄。若是錢少,便會小心翼翼地挑書,前言后記看了不說,順手還要閱讀十數(shù)頁,確信自己真的喜愛這本書,才買下來。往往在書店呆上兩三小時,最后只買下三兩本。若是錢多,就會大手大腳,看一眼內(nèi)容大致順眼,或是書名起得有文化,就毫不猶豫地把書拿起來,扔到自己堆起來的那一摞書中,心想不一定什么時候搭錯了筋就會看的。在這種瘋狂狀態(tài)下,一小時之內(nèi)買上七八十本書是常事兒。
買《名字》這本書時,我手上已抱了二十來本書,最底下一本又薄又窄,是本小32開,叫我覺得底座不穩(wěn),書在手上晃來晃去,于是把《名字》這本精裝書抄過來當?shù)鬃?,免去耍雜技的尷尬。
一眼掃過去,此書作者是美國人。美國作家普遍文化水平高,不愿到社會上受挫,死磕校園的人很多,混著混著就混出個雙博士來,要不后現(xiàn)代的大本營怎么在美國呢,我看原因就是文化過剩。
后現(xiàn)代文學的一個特征就是文化拼貼及時空錯位,依我的愚見,這與那幫作家的個人知識太繁雜有直接關(guān)系,非遠在中國的我輩作家所能望其項背。
兩月后,翻看《名字》,雖然封面是商業(yè)書的封面,但以我的經(jīng)驗,國產(chǎn)書的封面極不可信,搞不好是本文學書。從書名看,作者似乎有語言學、歷史學或哲學背景,一看譯者李公紹的序言,果真被我言中了。
作者唐·德里羅,生于1936年的紐約,意大利后裔,寫過12本長篇小說,福特漢姆學習神學、哲學和歷史。據(jù)說在大學睡了四年,不過,這話不足信,外國作家一般比較謙虛,特別是在文化上,因為有文化的人太多,一吹牛就會露馬腳,不像這里,人人都把自己以一當十地說,弄得個個跟得了精神分裂癥似的。
話說回來,我雖猜中一些,但另一些沒有猜中,此書的內(nèi)容涉及兇殺、偵探、性、邪教等商業(yè)因素。主人公詹姆士是美國駐希臘公司的風險分析員,他去庫羅斯島看望分居的妻子和兒子,聽說那里有一個叫“名字”的邪教組織殺害一位老人,通過調(diào)查,他發(fā)現(xiàn)該組織專門謀殺那些姓名的首字母與發(fā)生謀殺的城市名首字母相同的人,最后,詹姆士目睹一僑居希臘的美國人被打死。
小說兩條線索時隱時現(xiàn),異教的恐怖主義活動只是一個背景,結(jié)尾才出現(xiàn)中情局與暗殺,作者與其分居妻子的關(guān)系最后也沒有交待,反倒是此書從語言學的角度,通過已被命名的人物與事件,談及所有人在事件中的位置及精神狀態(tài)。書中人物會四五種語言的有好幾個,地點更是繁多,美國、希臘、土耳其、印度不說,那些小鎮(zhèn)與古城更是多如牛毛。
美國現(xiàn)代作家,往往有種一百年前英國作家的派頭,那就是把整個地球當作他們的故事背景,不僅是地理上的地球,還有歷史文化方面的地球。一句話,大帝國的派頭兒。
資本主義制度雖然被他們自己說得毛病頗多,依我看有一點卻是無法比的,那就是具有一種自我批評、修正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落實到具體程序上,使制度可隨時改正錯誤。因而,資本主義作家要想反抗制度,很是困難,只要是忠言,就會被制度接納、采用,直至變成制度的一部分,于是反抗成了支持。所以,資本主義作家只有一種形式的反抗,那就是自覺地不發(fā)言,遠離媒體。
然而,這卻是一個悖論,作為一個作家,不發(fā)言如何反抗呢?所以,從我們這里看,他們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實是他們制度的一部分,依我看,叫做幫助改進現(xiàn)實主義文學更確切,這是學不來的,西瓜不能種到北極去。
《名字》的譯文很好,平白流暢,可使閱讀有節(jié)奏地進行。開頭談到雅典衛(wèi)城,只用四個詞:美麗、尊嚴、秩序、比例,前兩個詞很準確,后兩個詞很專業(yè)。
小說中有些句子很有意思,比如,“在查理看來,知不知道當?shù)厝说牧R人話和談論他們做愛、拉屎的用語,是衡量一個人是否尊重其它民族文化的一個標志?!边@樣的句子通篇皆是,雖然十分美國化,卻會叫你在閱讀中不時啞然失笑,可以說,我認為買這本書的錢沒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