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艾密爾．奧特維克

俾斯麥說道：“當我以辭職恐嚇的時候，老頭子首先嗚咽流淚，說道，‘現(xiàn)在連你也不理我了，我怎么辦呀？”這是俾斯麥對素昧平生的舒爾茨說的，他就是這樣很真實地描述自己與君主的關系。他自然另有用意，那就是要所有的美國人都曉得，君主是離不開他的。為此他不惜犧牲君主的威嚴以達到他自己的目的。他對薩克森的大使說：“我的主人雖曉得以責任為重，卻才疏學淺，他的父親認為只要教育好了他的長子就心滿意足了。因為這個原因，威廉國王一旦遇到重要事情，往往就沒有主見?！辟滤果溤谝环馑叫胖姓f自己看不起所有的部長，只看得起羅恩。君主與俾斯麥矛盾沖突的時候，多過友好共處的時候，俾斯麥與太子的交情是極其冷漠的。

俾斯麥雖與君主相處甚久，然而君主卻很難與俾斯麥相知，俾斯麥強把成功加在君主身上，于是馴服了那個惟一可以限制他權力的人。起初他雖然是馱君主的一匹馬，現(xiàn)在卻變?yōu)轵T馬的人。談到七周之戰(zhàn)，他有好多理由，“那時候我很賣力，用靴子夾，逼著那匹賽跑的老馬冒險跳躍?！碑斁鞑宦犜挼臅r候，俾斯麥常用他的方法，表演他那半悲半喜的戲劇，要求君主允許他辭職。在１８６９年初，那一次，他以要求免去烏澤多姆的職位作要挾，他疑心烏澤多姆可以當他的后任——因為烏澤多姆是一個自由右工黨（又稱規(guī)矩會，是個秘密組織），并且君主與他交往密切。

“我的惟一遺憾就是我的力量不夠，身體不夠健康，不能辦陛下要我辦的所有事……我要用全部的精力才能辦我負責的事情，即使我用盡我的精力，還要陛下體諒我，減輕我的各種負擔；要減輕我的負擔，只有讓我自己來選擇幫手，這需要陛下對我的絕對信任，但還得讓我自己行動。我的灰心是被環(huán)境造成的，就是說，為公事而擇人是要很慎重的，我為國辦事而進行了許多奮斗，因此令許多身居要職的人憎恨我，又為那些有權力的人所不悅……陛下要原諒這種弱點，因為我這是為陛下著想……我覺得我不會長壽，恐怕我的身體會像老王那樣。我本不該讓陛下論公事時念及我的病弱之軀?！?/p>

這番話真是篇杰作*9選我們從他所說的這一件事知道在未呈遞這封信之前，面對數(shù)次罷工他躲著不出來。后來他呈遞這封信，在信中他把君主的全部過失都羅列了出來。他說客觀的理由是因為威廉偏聽偏信，干預他（俾斯麥），使人們都不喜歡他。他為此而心力交瘁，恐怕日后會得瘋病死去的，如同老王一樣，只有一件事能夠解放他：讓他自由行動*9選

這位賢主害怕了：“你怎么可能讓我答應你的要求呢？我的最大歡樂就是與你共處，你怎樣能因一件事與我意見不合，就隨意提出辭職，……在普魯士的歷史中，你的名字列得最高，高過任何一位政治家。你想離開我嗎？這是絕對辦不到的*9選休息和祈禱會解決你全部的問題。你的最講信用的朋友威廉。”在這封信里，朋友兩個字底下加了三道線。烏澤多姆終于被拋在江心了。君主要免了他的秘密會友之職，是很難為情的。烏澤多姆丟了官俸，君主解私囊給予賠補。君主原是很不高興的，所以在第二封解釋的信中說：“我深信，就是你也不會盼望我不去聽那些在關鍵時候人們對我所說的秘密話?！本髡f，他也覺得同他一樣的疲勞，問他是否也該放下君主的職守，俾斯麥在旁邊寫道：“不該*9選在三千萬人里沒有一個人愿意看到陛下這樣，這無須證明。若是一位大臣對陛下說切實可信的話，陛下就得相信*9選”君主第一次用很恭維的字句簽字“永遠感激的威廉國王”。

“俾斯麥伯爵，我看你的大志好像要做君主，若做不了君主，你至少也要做一個共和國的大總統(tǒng)*9選”俾斯麥卻很鄭重地回答她：“我做不好一個共和黨，按照我的家風，我要做一位君主才能在世界上混得好；但是我要感謝上帝，我與一位君主不同，不必被迫用銀盤子供食。也許我個人信念將不會被全部繼承。我雖然并不猜度君主黨將絕種，但是很多君主會絕種的。假使沒有君主出來，下一代可以變成共和。”這是三個意思，每個都象一桿長矛刺過去，最后一刺是致命的——因為他告訴太子妃，她的丈夫全無君主所應有的諸多品質。

那時候羅恩曾說過：“他相信他能夠憑借外交家的善辯與機靈勝人一籌，這樣別人就會對他言聽計從。他對保守黨說保守主義，對自由黨說自由主義，用這個法子使同事們甘心于自欺欺人，這使我看見難過。他想無論現(xiàn)在還是將來，他都要讓別人明白他是無所不能的，這是因為他覺得一旦他縮手，他所開始建造的房屋，就會立即坍塌的，為世人所訕笑。這一點他看得不錯；試問要達到這樣的目的，非得用這樣的方法嗎？”羅恩是俾斯麥的摯友，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這句詰問的話表達了羅恩心中深深的憂慮，羅恩見到他自己用符咒所請出來的神，心中十分不安。

這時候他已經在歐洲享有盛名了，在柏林的外交家都說他是大魔術師，是查拉土圖。在外國京都出版的書信與傳記中也滿載他的名字。梅里美說一件事將要發(fā)生時，“除非俾斯麥決定不要發(fā)生”。俾斯麥在推勒里做貴客，左拉把他描繪得極為形象，說道：“當公司發(fā)起人沙喀爾特很得意的在大廳里同他的情婦（這個情婦是他與皇帝兩個人所共有的）手拉手的漫步時，她的親夫卻跟在背后。俾斯麥伯爵，原是一個身軀魁梧的獵人，此刻正在與幾位客人消遣，忽然間爆發(fā)出一陣轟笑聲，他的兩眼帶著嘲笑的神色?！?/p>

其實俾斯麥最想做的就是要使他的左鄰右舍們與仇敵們不安。在他作學生的時候就常用這種方法。他說這兩句話或許是有意使聽者傳播，無論在什么人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采用最有力量的罵人字眼。他尤其喜歡罵他的對頭們是匪類；當他最高興的時候，他會說：“他是一個傻子*9選”——這樣是表示友誼，他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隨心所欲地批評別人，這是他桀驁不馴的寫照，他喜歡這樣罵人。

弗萊塔格的批語雖帶著仇視的色彩，卻是很引人注意的：“俾斯麥只能在一個出于黑夜而入于白晝的時代有行得通的可能……在浪漫派與美術派之間，有一片狹窄的學識地帶，是那些旅行好事者與漂亮的貴族公子們所特有的區(qū)域……我看俾斯麥好像是從這個無思想時期來得較遲的惟一的一個人。他最令人關注的特色，就是不敬，無論判斷什么，都是任意而為之，用自己作判斷的標準?！粋€不很了解自己的人，一個極為任性的人，他的祖先也是不甚發(fā)達的，然而他就是這樣浮到表面上來，居然于危險而不顧，擁有真正超群的品質，同普魯士的光榮與偉大合而為一。有如無論什么人打擊他，同時就是打擊國家一樣。”

他一方面并不袒護君主的行為，另一方面卻為君主找出幾句借口的話，這種高人一等的舉動，多么讓人心動*9選他的見解多么準確呀*9選他的緘默之處多么威嚴呀*9選幾個月之后，那時羅恩因為在海軍問題上與俾斯麥產生分歧，羅恩為此很不高興，決意要辭職——這一次他是很認真的，卻也同樣無濟于事，——俾斯麥從瓦森寫了一封信警告他，說：“你是否還記得在１８６２年９月我們兩個人立了約，我毫不猶豫的同你拉起手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到尼樸甫的，然而我卻從未想到我們聯(lián)手辦事七年之后，在海軍問題上會發(fā)生如此嚴重的分歧……你該用一種局外人的態(tài)度，讀一下８月１４日的口號……我看這個問題并沒有這樣嚴重，就如同讓你在上帝與國家的利益面前應該舍君主（君主今年七十二歲了）而去，同樣的道理?；蛟S由你的辭職，使同事們都為此受到譴責，我亦不可脫逃?！痹谶@封信里，每個字都是精心思考的，使每個字都能激發(fā)羅恩的力量。當俾斯麥從前隱居的時候，是羅恩把他拖入仕途?，F(xiàn)在羅恩的辭退將不利于俾斯麥，他的這封信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在羅恩身上，我們從中可以看出俾斯麥是極為利己的，這一向都是俾斯麥的派頭。